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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煤油燈在戲台青磚上投下搖晃的光斑，我盯着西耳房第三塊地磚的裂縫。
指甲摳進磚縫時，銅扳指忽然發燙，暗紅鏽跡順着掌紋滲入傷口——這磚下埋着雲生班主的武生靠旗，和梅姐最後半出戲的錄音鋼絲。
青磚掀開的剎那，霉味混着茉莉香灰撲面而來。
暗格里躺着的鐵盒蓋子上，七枚翡翠耳釘在月光下拼出殘缺的梅枝紋。
我摸到盒底凸起的機關鈕，耳邊突然響起梅姐教戲時的嗔怪："雲生，翻雲手要像拆線頭。"
食指按着螺紋左轉三圈，鐵盒"咔嗒"彈開的瞬間，後台妝鏡同時映出十三道重影。
泛黃的錄音鋼絲纏着半截水袖，靛藍戲服碎片裹着張泛潮的戲票——正是梅姐咽氣那天被撕碎的座次票。
我捻着殘票邊緣的靛藍粉末，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木屐踩過戲台的脆響。
"小師弟。"陰冷的女聲貼着後頸遊走，"你果然找到了。"
鏡中重影聚成穿和服的女子，發間金步搖綴着梅姐的翡翠耳璫。
她木屐尖抵着我後腰舊傷，"張團長要的可不是這盤鋼絲。"
我反手甩出鐵盒，鋼絲在空中繃成鋒利的琴弦。
女子袖中飛出三枚手裏劍，割斷的鋼絲濺起火星，點燃了垂落的幕布。
火焰順着金線繡的菊紋蔓延，映出地下室入口機關上殘留的胭脂指印——正是梅姐唱《遊園驚夢》時用的鳳仙花汁。
機關銅盤刻着二十八星宿，中央凹槽的形狀像極了梅姐那枚翡翠領花。
我掏出褲袋裡發燙的耳墜按進去，銅盤突然逆時針飛轉，青龍七宿的位置滲出暗紅血珠。
"子時三刻，奎木狼移位。"
我默念着雲生班主教的機關術，指尖蘸血塗亮角宿星位。
齒輪咬合的轟鳴聲中，地板裂開三尺寬的縫隙，腐臭味混着東洋線香的味道湧上來。
火柴劃亮的瞬間，我看見地下室牆根擺着七個陶瓮，每個瓮口都纏着浸血的戲服水袖。
第三隻瓮身上的符咒是用梅姐的口脂寫的，瓮中半腐的戲折上赫然蓋着張團長的私章。
翻到《定軍山》那頁時，一張照片從夾層滑落。
梅姐穿着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頸間勒着十丈長的雪紡水袖——正是停靈夜纏住我脖子的那條。
照片背面用血寫着："昭和十四年臘月，梅蘭於虹口道場"。
妝檯抽屜突然自動彈開，露出半盒凝結的胭脂。
我蘸着胭脂在鏡面寫字時，鏡中突然浮現梅姐扭曲的臉："快走！他們在每個陶瓮里養了式神..."
地下室入口傳來木屐踩踏機關的聲音，七個陶瓮同時開始滲血。
我抓起《定軍山》戲折塞進戲服，轉身時瞥見最後那個陶瓮里伸出的手——無名指戴着與陸老闆相同的青銅扳指。
血水已經漫到腳踝，泛起的泡沫里飄着東洋藥局的包裝紙。
我踩着翻倒的戲箱攀上氣窗，聽見身後傳來陶瓮炸裂的巨響。
十三道白影從血水中升起，和服下擺都繡着百樂門的金線菊紋。
"阿姐，這齣《火燒赤壁》..."我扯斷幕布纏住橫樑，火苗順着金線竄上房梁，"咱們改唱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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