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近來夜觀星相,諸葛亮隱約可見自己的紅鸞星移,但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前來為女兒說親的,會是荊州名士黃承彥。
「孔明如今業已到了成家立室之年,吾家有女,名喚阿丑,雖生得不美,但勝在自幼熟讀六韜三略,上通天文,下察地理,對機關陣法也頗有心得,不知道孔明你意下如何?」 黃承彥微笑着,目光中帶着一絲期許。
諸葛均在一旁急得不行,連忙輕輕拉着諸葛亮的袖子,微微皺着眉頭,面有焦慮之色,顯然深恐兄長會答應這樁在他看來荒唐的親事。
諸葛亮先是微微一怔,隨後給了諸葛均一個安撫的眼神,才從容地轉望向黃承彥,恭敬地說道:「亮慚愧,蒙君不棄,願與阿丑姑娘結姻!」
既是天定的姻緣,他自然不會推拒。況且若真是那夜山中見到的小阿丑,他倒也沒有半點嫌棄之意。
那樣一個長了顆聰明腦袋的女子,若真是成親了,想來必定時時都能給他驚喜。
黃承彥大喜而去,卻氣壞了諸葛亮身後的小弟諸葛均。他跺了跺腳,滿臉不滿地說道:「兄長來隆中也有些時日了,難道都沒聽說黃家女兒,實是荊州第一醜女的事嗎?雖說那黃承彥是荊州蔡諷家的女婿,荊州牧劉表的連襟,但是以兄長的才貌,荊州四大望族除蔡家之外,還有蒯、龐、黃三家,蒯、龐兩家與我們尚是姻親。大姐、二姐也有意為你在這兩家擇個美嬌娘,你又何苦娶那樣一名醜婦……」
「均弟!」 諸葛亮輕輕抬起藍白色長衫上的袖子,下意識地摩挲着袖口的繡紋,「你我幼年失怙,逃難至今,如今連玄叔父也駕鶴而去。兄長又遠在江東,適才你也聽見了,阿丑姑娘雖容貌不算嬌美,但娶妻求賢良。今後你有個知書達理的嫂子,便多個人照顧你了。你該高興才是!」
諸葛均聞言,心下仍是不平,卻也不敢多言,只是氣鼓鼓地將自己關回房內,「砰」 的一聲關上了門。
不幾日工夫,隆中便人人都知道諸葛亮要迎娶黃月英的事情,「莫作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 的戲謔之詞傳遍四野鄉鄰,諸葛亮卻珍而重之地將她娶進了家門。
成親那夜,他這山中小茅屋裡雖不是十分熱鬧,卻也因滿院的 「喜」 字比平時多了幾分生氣。紅紅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灑下一片溫暖的光暈。
諸葛亮薄酌了幾杯,帶着些許微醺回到房中時,卻見床頭坐着的女子紅紗罩頭,低垂臻首,雙手乖巧地放在膝上,很是安靜的模樣。
諸葛亮腳步輕輕,上前一步,緩緩地、輕輕地掀起她頭上的紅紗。
許是屋中紅燭燃得太明亮,也許是她頭上紅紗映着她眼中的驚訝太可愛,諸葛亮的嘴角不禁溫柔地微微下垂,輕聲說道:「阿丑,我們又見面了!」
「是你?」 黃月英錯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居高臨下的姿勢,使得他看起來越發偉岸逸群。她微微張着嘴,眼中滿是驚訝。
「早知是你,我也不用覆個蓋頭來試探了!」 她微微低下頭,雙手不自覺地絞着衣角,恐自己的丑顏驚了夫君,又想知道這明知自己是荊州第一醜婦的男人是否有膽量毫不猶豫地摘下自己頭上紅紗,沒想到,這娶她回家的男人,居然就是那夜聽自己教了一夜懸針匱的少年。
一想到自己居然在這鼎鼎大名的隆中才子面前,賣弄懸針匱,她臉上頓時泛起一片紅潮,惱羞成怒地輕輕跺了跺腳,嗔怒道:「先生好不謙虛,那晚居然扮作無知少年,騙得我在魯班面前弄刀斧!」
「若亮沒有記錯,那晚可是阿丑你主動拉着亮要講那懸針匱的。後來臨走時你誇我資質尚可,還曾信誓旦旦要收我為徒呢……」 諸葛亮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調侃的笑意。
「你不用拿這等糗事戧我,像我這樣的女子,哪個男人會真的看上我?出嫁之前已有人說你是因我爹和外公在荊州的勢力而娶我的,我自成年以來也是極有自知之明的,今後先生照舊當先生的閒散之人,我嘛,照舊研究我的機關術數,你我私下還是互不相干的好!」
黃月英說着,自顧起身走到窗前,蹲下身子打開自己的嫁妝箱子,從中翻出一把鵝毛扇後,走到諸葛亮面前遞給他,「今後就勞煩先生去外屋委屈了,這扇子便是那晚我在南山尋仙氣時無意拾得,想來也是與先生有緣,便贈予你驅趕蚊蟻了!」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將扇子往諸葛亮手中一塞,順勢輕輕將他推出門外,然後 「咔嗒」 一聲關上了門。
於是,小登科的這一晚,諸葛先生在屋外的石椅上,揮着這把稱手無比的鵝毛扇又觀了一晚的星相。
他微微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星相上並未顯示我娶的是個悍婦啊!何以我竟在洞房花燭夜淪落到這般地步了?」
屋內,黃月英正挑着帘子,偷偷探出頭來,掩着嘴輕輕笑了起來。
原來這鼎鼎大名的臥龍先生,竟也是這樣好打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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