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台灯在橡木桌上投下暖黄的光晕,莉莉盯着父亲手背上蜿蜒的青色血管,看着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出同心圆。"遗忘魔法就像涟漪。"沙哑的嗓音裹着茶香,"我们每个人都是被掷入湖心的石子。"
亚瑟突然伸手按住旋转的茶渍,冰晶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冷芒:"您是说整个镇子都是被精心设计的魔法阵?"窗外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呜咽,书房里檀木书架投下的阴影仿佛活物般蠕动。
"那些符咒就像老怀表,得上紧发条才能走。"父亲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皮质日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矢车菊,"三十年来每个朔月之夜,我都要独自修补镇外的界碑。"他翻开某页,照片上年轻的面容与眼前沟壑纵横的脸重叠,唯有左耳垂的月牙形胎记依旧鲜红。
莉莉突然注意到父亲袖口磨损的银纽扣——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衬衫。记忆如潮水漫过,七岁那年暴雨夜,父亲浑身湿透冲进家门,怀里紧抱的却不是她期待已久的生日蛋糕,而是沾着黑泥的界碑碎片。
"上个月又有人试图翻越西山。"父亲指尖敲击着地图上朱笔圈出的区域,羊皮纸发出闷响,"他们在找噬灵矿,那种能让魔法师瞬间提升三倍法力的禁石。"壁炉突然爆出火星,惊得莉莉打翻了蜂蜜茶,琥珀色的液体在地图上洇出狰狞的形态。
亚瑟突然起身,军靴后跟碰撞出清脆声响:"当年您选择隐瞒,是因为这些掠夺者?"他指着窗外广场上嬉笑的孩童,"可您看看那些在幻象里活成提线木偶的人!"月光穿过彩绘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蓝,像未愈的旧伤痕。
老守夜人猛地掀开地毯,露出底下暗红的魔法阵。陈年血迹勾勒的符文中,竟嵌着几十枚不同制式的子弹头。"这是去年冬天的'礼物'。"他捏起颗锈蚀的弹头,"那天我左肩嵌着三颗子弹,右手还在修补被炸毁的东界碑。"
莉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看清父亲总爱穿的高领毛衣下,有道横贯锁骨的狰狞疤痕。记忆闪回十二岁那个雪夜,父亲说去修钟楼却彻夜未归,清晨归来时围巾上结着冰碴,身上有铁锈味混着松脂香。
"但知情权不该被剥夺!"亚瑟的拳头砸在橡木桌上,震得水晶镇纸跳起来,"七年前红杉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权者自以为是的保护,最后让整个镇子成了血祭的羔羊!"他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线,又迅速恢复正常。
老守夜人枯槁的手指拂过魔法阵中央的凹槽,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孔雀石胸针。"你母亲临终前握着它。"他的声音突然像被砂纸磨过,"她说'真相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但人总要学会自己舔破糖衣'。"月光恰好照在胸针缺失的第三片羽毛上,那里有细小的裂痕。
莉莉突然抓起茶匙搅动冷却的茶水,看着漩涡吞没父亲画的同心圆。"如果解除魔法..."她的声音发颤,"镇子会像突然撤掉幕布的舞台,所有隐藏的危险都会暴露在聚光灯下?"
亚瑟突然从军装内袋掏出怀表,表盘背面镌刻着荆棘缠绕的天平:"从诺曼底到湄公河三角洲,我见过太多因善意谎言酿成的惨剧。"他的指腹摩挲着表壳上的弹痕,"真正的守护不该是编织童话,而是教会人们握紧猎枪。"
老守夜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莉莉慌忙轻拍他佝偻的背脊,触手尽是硌手的肩胛骨。当帕子离开嘴唇时,上面绽开一朵暗红的花。"其实三年前魔法阵就出现裂痕。"他指着书架上歪斜的青铜摆件,"每月需要献祭的灵力越来越多..."
亚瑟突然抽出军刀划破指尖,将血珠滴入莉莉搅动的茶漩涡。血丝在水面勾勒出奇异的纹路:"看!当权者自以为是的守护,最后都会变成吸血的水蛭。"他的血珠突然聚成箭矢形状,笔直指向地图上标红的矿脉区。
莉莉的瞳孔映着摇曳的烛火,突然抓起父亲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可是爸,您的心跳声...比去年冬天又弱了三分之一拍。"她的眼泪砸在老人手背的老年斑上,"全镇人的记忆,不该用您的生命做燃料来维系啊!"
沉默在三人之间织成密网。老座钟敲响第十下时,父亲突然扯开领口,露出心口处蠕动的黑色符咒。"这是守夜人的烙印。"他惨笑着,"每使用一次禁术,它就会蚕食一寸灵魂。"符咒边缘新生的触须正缓缓爬向锁骨。
亚瑟突然将军刀插在符咒中央,刀尖堪堪停在皮肤表面:"让我带一队人去西山布置诱饵,同时启动全镇防御结界。"他的刀锋折射出冷光,"莉莉可以联络旧神祭坛,用我的军功章换取三天神佑。"
当黎明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老守夜人终于颤抖着打开保险柜。尘封的铜匣里,褪色的缎带上系着三十七把钥匙——每把都对应着镇上的记忆封印节点。"去钟楼顶。"他的手指拂过刻着"莉"字的银钥匙,"日出时分,星辰的位置正好能打开..."
突然响起的刺耳警报撕裂晨雾。父亲扑向窗边时,莉莉看见西山方向腾起紫色烟柱——那是界碑被破坏的信号。亚瑟已经冲出门外,军刀在熹微晨光中划出苍白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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