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是熟悉的幽暗,显然这外面也用了特殊材料。宋不难示意辛夷关上手电筒,跟自己一样用手扶着墙壁去感受道路与方向。
“什么要这样?”辛夷疑惑地看着宋不难扶着墙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前行,他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宋不难回过头来的表情也是茫然,呆呆地说这里墙壁吸光看不到拐弯和出口,不这样走还能怎么办。
辛夷将手电筒换到另一边,打开了紫光灯说:“用它。”
能够吞噬白色光线的墙壁在幽幽紫光中展现出不同的模样,一溜排列整齐的荧光箭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甚至有拐角的地方还贴心的画着小心碰头的标志。
他一只手撑着墙,无力地叹息,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中将这地方的设计师狠狠地问候了一番。谁能想到这种墙上会有荧光颜料,又有谁能想到自己用了三五年的手电筒居然还有紫光功能。多重打击让他沉默,略显孤寂的背影在辛夷眼中带上搞怪意味。
身后的男人沉稳的声线传来,说:“你刚才是不是也走这种路了。”
宋不难不说话,气急败坏踢了墙一下,回头对着辛夷冷哼说才没有,自己只是习惯这样而已。
意外发现小孩还有如此嘴硬一面的辛夷忍不住笑,顺毛摸对方说好,有另一种解决方式是好事。他的话惹来对方的呲牙警告,看宋不难的表情,大有自己再多说一句就要张嘴咬他的架势。
这条路倒是顺溜,走了不多时便看到熟悉的门,推开出去还在机密库之中。只不过这次他俩站在库的后方位置,与进来的门面对面。这个位置正好位于两个书架之间,粉刷的与墙一色,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宋不难提议干脆这次倒着来,却不愿意再分开行动,说哪怕耽误久一点都要一起查找。辛夷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继续跟在宋不难身后开始翻柜子查看被遗留下的内容。
如果说,外面的资料是真假三七开用来作秀的,两个暗室的资料是用来背刺自己人的,那机密库里的资料就纯属摆在这里恶心人的。里面除过来往人员的家庭资料,就是有关于这些人的可研究价值。
猛隼的上层根据每年的体检结果与任务中表现对每个参与的队员都打分并对其进行仔细分析,而后在结论处写下针对他弱点可以设置的陷阱。若放在正常资料中可以把这些内容看做是对自己队员的薄弱点分析,可加上那句研究后就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辛夷也感觉到了这个问题,他仔细翻看手头的资料,能够确定现在遗留下来没被带走的全部都是猛隼队伍中确定已经去世的人员。在确定这件事后,一股莫名的伤怀涌上心头,他紧紧攥着手中的资料,对宋不难说别找了。
“这里的东西,都没用。走吧。”或许是他情绪不正常得太过明显,宋不难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凑近前,问他出什么事了。
目之所及的狼藉一如他此时的心情,辛夷沉默很久,才指向眼前被他们寻找到明面上的资料,解释说机密库中所有没被拿走的资料上的人,都是已经确定牺牲了的。说罢将自己手中的那份递给宋不难,他看清,代号一栏白纸黑字端正印有“老獭”二字。
一切不对劲都在此刻链接上,宋不难瞬间泄力跌坐在地,紧皱眉头满是难受神情,他瞬间明白了辛夷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反常,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都感到生气,却被浓浓无奈摧毁。
来迟了,太迟了。
猛隼被渗透的比他们预估的还要严重。所有还活着的成员明面上被临时解散去各自查找线索,实际上是分开后为那些人提供便利。除过辛夷从开始就与自己合作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中他们不方便动手,其他人是死是活现在根本无法确定。
同他找到的那些信息链接起来分析,或许猛隼从再度被重组开始就是个阴谋,谋划布局几十年,为的就是在实验能够大面积进行时为那些人提供健康、强壮的身体来使用。
毕竟比起从大街上找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在各个家族中找合作者这种高风险的做法,从头给自己培养最合适的人选才是正确又安全的做法。
“看来,所有能被称为‘上层’的人,都不值得相信啊。”宋不难将手中纸张抛去一旁,抓起背包就要往外走,顺便带上不再说话的辛夷一起。
手中的臂膀僵硬着,宋不难用了大力气也只是让对方身形晃动,回头对上辛夷的眼睛,从其中捕捉到明晃晃的伤心与痛苦。他叹息着,松手后再度与其十指相扣,拥抱时还能感觉到辛夷身体紧绷。
“我无法安慰你,但眼下只要活着就能有转机不是么。走吧,留下也无济于事。现在咱们所有人都在实验室这条船上,至少能确定你还有队友,有能够看到的队友。”他的话换回一个拥抱,用力收紧的臂膀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之中。
外面已经天黑,猛隼大楼外车来车往,明亮的路灯映衬得身后那高耸大厦更加孤寂。几十层的大楼与黑夜融为一体,除过玻璃反射着外界的亮闪闪,它自己再也没有了光。
辛夷沉默地开车,宋不难在手机上跟大家说今天自己的遭遇,水苏小没不知去做什么了没有回复,明桦倒是接茬很快,说晚上别再提起相关东西了,让辛夷好好静静心,发生这种事最难受的只能是他。
宋不难怎么会不知道呢。辛夷信仰的东西几乎在一瞬间如数坍塌,前半生在孤独中找到的归属,却在朝夕之间崩裂,甚至被告知他们的存在只是许许多多的备用选项。而就在崩裂前夕,他还在为复原自己的归属去出生入死。
男人并没有哭,却表现得比哭出来更加让人难以接受。他或许已经崩溃,但这许多年养成的性格不允许他表现出来,沉默有时候比歇斯底里更让人觉得难受。
他多想自己被辛夷回抱时能够听到男人发泄出来,可辛夷没有。他只是在拥抱过后轻轻放开,背上包后平静地毫无感情地说走吧。
那双眼睛死了,不论从哪里看都毫无光亮,如同被寒冬凝固的深潭,饶是用石块击打也不会再有半分涟漪。
宋不难清楚这种感觉,他也只能选择让对方自我消化,许愿眼前的大个子能够早点走出痛苦。可这又有谁能够保证呢?换做是自己的话,还能保持得如此冷静么?他不敢想,只能闭上眼假寐,在心中难受地抓耳挠腮却不能表现出来。
辛夷到家后依旧是一言不发,整个人变成尊雕塑任由宋不难摆布,从洗澡到躺下,他接受所有指令不做任何辩解与回答。直到宋不难给自己囫囵找口吃的填饱肚子也躺下后,对方才做出第一个动作。
又一个拥抱。
男人紧紧将他抱着,已经冒出胡茬的下巴抵在头顶,热度顺着头皮流遍全身,让人不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俩的亲密举动止步在每晚的晚安吻,那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是他们所选择的所谓安全距离,并非是什么矜持作祟,只是单纯的情绪只能到这里。
现在不一样,辛夷的情绪从体温传达给宋不难,让他在温热怀中忽地酸了鼻子。明明猛隼的这些事与他无关。
这个无声无息的怀抱在宋不难睡着时还未结束,他们相拥着以此安慰,或许辛夷哭过,在他踏入梦境看不到的时候。又或许没有哭,只是在漫漫长夜中独自吞掉苦果,痛也自己咽下。
他多想告诉辛夷别憋着要发泄出来,却在屡次开口前被自己内心的小人压下,思考到如果点破的话或许会让对方更加难受,所以干脆放弃。
在怀中的梦并不好,宋不难久违地回忆起过去,梦到儿时经历过的许多琐事。有因为犯错被批评,有考完试后因为成绩不好被哥哥骂,还有在铭记一生的痛苦时将他抱在怀里的陌生人。
被莫名其妙出现的炸药扎伤时,他跟着老家的亲戚家小孩去山上找蘑菇。城市中长大的他对生长于山林野地的菌类十分好奇,在小孩说自己要上山时主动跟上,亦步亦趋同对方学习该如何寻找并采摘那些软乎乎的东西。
枯叶断木之中的菌让他忘了时间忘了地点,甚至没有抬头看看周围还有没有认识的人,只知道在口袋被塞满决定回家时,他已经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茂密的大树,不论从哪个方向寻找都没有熟悉的路,兜兜转转许久都依旧在原地。
幼儿在山林中呜呜哭泣着,想要从寂静中得到回应,可就在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靠近而欣喜并向其靠近时,脚下的枯叶中忽而崩裂开来,巨大的冲击波将他高高掀翻在地,地上的石子断枝化作利刃切开皮肤肌肉,连哭都没有机会。
麻木与寒冷将他意识侵蚀殆尽,昏沉中有人将他抱起,温热的怀抱让人彻底无法保持意志。宋不难就那样睡了过去,步入黑暗前只记得对方比自己大很多很多,像个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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