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仿佛囿於此夜的方圓,心牆轟然倒塌,我在廢墟中建立起一座孤城,一個艱難的選擇,叔叔還是喬嶽?我看向他,狗狗的眼睛圓潤而明亮,霧氣蒙蒙中一派熱忱,堅定而昂揚,希望——他永遠不會背叛我,他是絕不會放棄我的,這真誠濕漉漉的,看起來可憐又可信。
「喜歡我嗎?」 捏着他的下顎,我幾乎要靠近他的唇,為了些微的歡愉,蝴蝶勤奮的振翅,帶着些過于敏感的痛楚。叔叔,被雨夜拉到暗的隊列,我們永遠都會銘記這天。
生命,有時候麻木,更多時候,當心湖底被種下森林,變幻莫測的就不再是湖水,而只是森林的心情。
對於鬱金香,我總有一種病態的情懷。開春,我獨身前往一座莊園度假,這並非歐洲中世紀遺存的豪華古堡。恰恰相反,它破敗,古舊,只餘下歲月刀鑿斧刻後的傷痕。唯一的看點是莊園裡生長着大片大片飽滿艷碩的鬱金香。鬱金香這種花,長得甜蜜優雅,深得我心,卻成了歐洲貴族們獵奇炫富的犧牲品——在世界金融史上留下了一個最著名的投機詞彙「鬱金香泡沫」。
我很喜歡鬱金香,我送給他種種花,小茉莉、紅玫瑰、白百合還有五花八門的鬱金香。鬱金香繁麗花哨,鬱金香熱情純潔,從來沒有一種花讓我如此鍾情。就像美麗的喬嶽,能讓我言不由衷,能讓我輕輕「愛啊。」他不該察覺不到這道裂痕,他是故意察覺不到,他常用懇求的言語——請我別再這樣看他。
我們的眼神都直接,常吐露太多言不由衷的真實。
「您愛的只是這一朵花,這花糜爛了,不再美麗了,您還愛他嗎?」
我在為此顫動嗎?我應該給出怎樣的回答,我們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痛苦地糾纏着,只因一條可恨的紅絲綢襯裙,一枚愚蠢的尾戒,我一整顆自大而封閉的心。人們喜歡美麗,崇尚天生麗質,而我的叔叔不在此列。
我的喬嶽叔叔,這一朵花是經過精心雕琢的,他從前也同大部分人一般,深深陷入過枯萎之井。我並不在意什麼天賦的美麗,因為他現在是美麗的,可比擬一切天賦的美好。我看見了花修飾前的面容,粗糙的顆粒明顯不美,我的瞳孔一定不受控制地放大了——喬嶽想吻我,頭一回動作表現得如此不可抗拒,我被強行按在貼牆的書架上,一隻手墊在我的腦後,還有一隻自如地掌着我的腰。我也像一本書,被喬嶽禁錮在他失控的眼睛裡,我突然意識到:他是一個男人,並不是柔弱乏力的花兒啊,他明明一直具備超過我的力量。
花在成為花前,在成為吸引人的花之前,他是怎樣生活着?隨處可見的普通平凡甚至因為粗糙顯示出幾分醜陋來,這樣的他屬於什麼?我的蝴蝶,我的鬱金香,我要怎樣描述這份未經雕琢的「真實」,才足夠說明我愛過喬嶽?
時間常常會為一切生命解除困惑,因為時間常常就是一個永恆的究極答案。
儘管那一頭白髮讓人恍惚,我的眼前卻總是閃過他黑色靚麗的容顏,我的正值青春的花兒,美麗地綻放在深深的枯萎之井中。他的身邊只圍繞着一隻孤獨的蝴蝶,那蝴蝶就是我,為了美麗心甘情願奉獻自由、靈魂以及一切。
書頁間掉落的照片從我的指尖再次滑落——他搶走照片,正因他以為那是我們無法相愛的證據。其實我不在意他從前的相貌,我認識喬嶽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一直這樣美。我的手指划過喬嶽的鼻尖,這裡做得很漂亮,我吻他的眼睛,剎那間,蝶翼忽扇着,那雙眼晶瑩煥發出礦石一樣的幽璨。
我是從哪一刻起,因為單純的美麗而淪陷呢?恐怕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皮囊竟如此重要。
喬嶽,他是個男人。我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感受過他的力量,情感的爆發仿佛只需要一次藕斷絲連的吻,我凝視他的悲痛,不可置信地遮擋他那雙浸潤太多煩憂的眸子。難怪他的眼神如此哀怨與憂傷,如果不是這副皮囊,他會有機會嗎?
經過人工雕琢,對於美麗到底意味着什麼?可是我們都知道,變態發育的蝴蝶足夠美麗啊。
終於我們離開故土,黑色的大地。
叔叔應當是一隻自由的蝴蝶,瘡痍滿目地飛行,繞着他的疤痕聲聲嚶嚀,就這樣成功遁離大地,氤氳在我的筆尖翩躚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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