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柳纖纖本想走,可是她太想有張床可以睡,而不是地鐵、車站的角落了。她決定享受一晚有床的睡眠。半夜裡,她被男人的喘息和女人不斷地呻吟嬌叫驚醒。她不知為什麼,但卻無法再睡了,挨到天剛亮她就悄悄地離開了。
她開始尋找工作。可是16歲的她,比同齡孩子要長得矮小、單薄,又沒有傲人的姿容和開朗的性情,再加上學歷的欠缺,她處處碰壁。在街上從早走到晚地詢問、應徵,最後終於被她找到了一份洗碗的工作。離女人家不遠,她租了一間20平米的小閣樓。每天下班後,無論多晚,她都會去樓下一個小亭子裡坐着。亭子對面的街道是去女人家必經的一條路。
柳纖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她就是想看見那天那個冷漠而霸氣的男人。儘管她知道他和父親應該是差不多年齡的「大人」,但在內心深處,她就是想見到他。十歲起再沒有了父親的疼愛,家裡也再沒了一個男人可能帶來的安全感。她的沉默與淡漠並不是天生就這樣的,那是自我保護的辦法罷了,因為她知道話少禍才少,愛看熱鬧也畢然會引來熱鬧看。她不想惹起注意,她只想過平安、平靜的生活。但如果真的有人能帶給她想要的安心感,她當然會趨之若鶩。而那個男人似乎就帶給她這樣一種感覺,所以她在潛意識中渴望與他相見。她知道他有時去女人家,她一定有機會「巧遇」他,所以一直風雨無阻地天天守候。
三個月後的一天,她仍像往日一樣定定地坐在那望着來往的車。
月亮升起來了,很大很美,星星在空中調皮的眨着眼,風輕輕柔柔地摸着她的臉。她忽然很想奶奶。曾經每當自己難過,奶奶就和自己坐在樓梯上望那一角的天空,聽着彼此的心跳,互相安慰。可現在她是多麼孤獨、無助啊!幾個月來第一次,她竟嗚咽出聲。
「別哭!」隨着一聲略顯無措而焦躁的輕斥,一方潔白的手帕遞了過來。
傅天明說不清,為什麼自己剛才在車中看到她時,會激動興奮起來,且看到她無助的哭泣時會心痛難耐。這多年未有的感覺是什麼時候又產生的,他無從知曉。只知自那早醒來不見了那個蒼白、冷漠的小女孩時,他竟不由自責起來。自己對她的情況僅限於女人所說的,「是那個窮酸男的女兒」,而從她的打扮可見,她一定有難,自己竟什麼都沒問,都沒做!雖然對那個男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但那樣的一個柔弱的小女孩,怎能不惹人憐愛?如若遇到危險怎麼辦?
他心裡懊惱自己的無作為,卻又不能說出來。於是最近他來女人這很勤,就是希望能在那再碰到她。也許她實在沒辦法會再去女人那兒。可一晃三個月,小人人間蒸發了一般。剛剛無意間向車窗外看了一眼,竟看見了她。卻分明看到了她的哭泣,讓他有一種自責性的暴躁和慌亂的心痛。
柳纖纖立刻辨出了這個聲音。她不知接還是不接那有力大手遞來的手帕。就在猶豫時,傅天明已自顧替她擦了起來,很輕很柔。
「怎麼了?」語氣竟也柔和了起來。
「有點想奶奶……。」提到奶奶,柳纖纖又忍不住抽咽起來。
「噢!」傅天明不知道該如何發問,彼此都無語了。
天邊的月亮毫無所知地盡力放着反射着光輝,兩個人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中,影子被拉長,印在地上。傅天明高大挺拔的身軀輕靠在柳纖纖旁邊的柱子上,與柱子的影子有疊加,也在不遠處與柳纖纖的影子相重合。
「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最終傅天明打破了沉默。問出了多日來一直盤旋在心頭的基本問題。
「16,柳纖纖」。
「柳纖纖」他重複着這個名字,細細地上下打量着她。
「很像!」
「什麼很像?」柳纖纖忍不住好奇地追問。
「人和名字」。「恬靜」
「才不呢!我脾氣火爆着呢!」六年來柳纖纖破天荒地與人爭論起來。看着她蒼白的臉因爭辯而泛起了紅暈,他不由也開心起來。
「你上過幾年學?你看來很小!」
「我才不小!」柳纖纖竟嗖地一下站了起來,來證明自己的「不小」。可是抬頭看到傅天明那一米八幾的身高,她馬上就頹然了。嘟着嘴嘀咕着「叔叔是男人嘛!」傅天明不由為她的單純的可愛模樣裂嘴樂了。這樣開心的笑,到底有多久沒有過了,傅天明自己都說不清了。他太喜歡這樣的毫無顧忌的開心時刻了,但內心卻也不由驚訝自己今天的表現。
他們談了許久,直到傅天明看到柳纖纖抱着雙肩,他才感到夜深露重了。彼此也才說再見。他了解了許多他想要了解的關於她的情況。
柳纖纖同樣也對自己的表現很費解。六年來說的話也不及這一晚上說的多啊!而且分別時是那樣的不舍,她覺得自己還有許多許多的話要說呢!而傅天明也同樣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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