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當時那棟房子裏只有三個人:詩織,阿良,智也。
阿良已經死亡超過一個星期了,不可能是他鎖的門,而智也也記得十分清楚:不是他自己鎖的門。
那麼一來,鎖門的就只可能是詩織了。
會是詩織鎖的嗎?可是,詩織為什麼要鎖上門呢?她不是說阿良隨時有可能會回家嗎?
想到這裏,刹那間一個恐怖的想法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詩織,會不會是已經發現阿良的屍體了?
她發現阿良早就已經死了,已經“回到家裏”了,所以便鎖上了門......
怎麼可能,這麼荒唐的、不合理的事。可是......
說起來,那晚詩織說要去拿換洗衣服,可她拿個衣服卻花了30分鐘——拿件衣服需要花那麼多的時間嗎?
單是取衣服不可能需要那麼長時間,她在此期間一定做了別的事情,假設——她就是在那段時間裏發現了阿良的屍體、並且跑到一樓去鎖上門呢?
這也解釋通了另一件事——他後來到五樓的時候,發現門打開了一條縫隙。現在想來,才發覺到不對勁。因為阿良自殺的時候理應是會關好門的,先不說自殺者的心理這一回事,假如一開始就沒關好的話,那麼他的屍體一定早就被詩織發現了。
但是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那應該是詩織發現屍體後過於慌亂了,所以沒有關緊門。
智也到現在依然能清晰地回憶起,詩織從六樓天臺拿了晾乾的衣服,回到四樓時的情形。
那時他逗她說要兩人一塊兒洗,但她完全沒理會他,就像沒聽到一樣,徑直走進了浴室,這未免太不自然,按照詩織平時的性格,即使她不願意也只是會笑著拒絕,而不是這樣不理不睬的,也不會為了這種事而生氣。
不過智也當時並沒有太留意這一點。
在那之後也是,洗個澡卻花了超過四十分鐘的時間,雖然她自己說是因為不小心睡著了——但真的是這樣嗎?
說起來,詩織在洗完澡、和他上床之後也不對勁呢。
明明上床的時候、上床之前、甚至上床之後那一會兒,詩織都還很積極,怎麼之後態度忽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呢?
明明早就知道了他和於美佳的事,但卻一直都裝作不知道,為什麼那晚突然間就爆出這件事呢?契機是什麼?假如是他做錯了什麼惹詩織生氣了,她才會這樣意氣用事還好說,但事實上她態度轉變的契機是他取出戒指向她求婚。
前一刻還對我愛意綿綿的詩織,為什麼在我對她求婚之後,就反而一下子變得冷漠下來了?
而且,她也並不是那種會說出“你要是不和她分手,我就……”那樣極端的威脅性話語來的女人。
她那時為什麼會那麼說呢?為什麼她會說出那樣激烈的話語來呢?這些事情,智也直到現在想起來時才覺得不對勁。
忽然他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答案——一個荒唐、但是又並不荒謬的答案——
詩織會不會是想故意刺激他,把他逼到走頭無路,從而讓他殺了她的?
可是這種事,真的有可能嗎?再說假如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智也記得那天晚上他和詩織回到她的家裏時,他們還有說有笑的,他實在看不出她想要死。
她變得不對勁是在那之後。變得怪異是在那之後。而且不是單一的“怪異”,是一連竄的“怪異”——以詩織去拿衣服那個時間點為起點,隨之而來的種種不協調,那麼一來,想像她是在去拿衣服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是這件事使她發生了變化,這個推測應該是合理的。
而“這件事”,難道不是“發現了阿良的屍體”這件事嗎?
難道是阿良的死給她帶來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所以她想不開,想要尋死?
可是,他們只是兄妹而已,而且就智也所知,他們兄妹之間相處得並不親密,那晚也是,詩織讓他不用鎖門的時候,提到哥哥阿良的時候,表情明顯冷淡了下來。阿良的死,至於使詩織如此傷心絕望嗎?
不——倘若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單單是兄妹呢?
剛產生這個念頭,智也心裏便泛起了自嘲。
開玩笑。不僅是兄妹,還能有什麼關係呢?
不僅是兄妹——超越了兄妹的關係?怎麼可能,又不是倫理片?
可是......
真的不可能嗎?那種可能性真的不存在嗎?自己難道不是因為是“兄妹”,所以就產生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嗎?即使是兄妹,到底也是男女。孤男寡女一直同居在一棟房子,即使發生過什麼,也不是多麼出奇的事——即便是兄妹,即便是姐弟。退一步說,即使不是男女,就算是同性,是兄弟,或是姐妹,那種事就不可能發生嗎?
再說,明明那麼有錢,若真是兄妹倆感情不好,為什麼不分開住呢?為什麼要住在一起呢?真的感情不好、看彼此不順眼的話,分開來居住才比較正常吧,畢竟他們都是有自己收入的成年人了。
先入為主。至少,假如這麼想的話,疑點就解釋得通了——為什麼詩織會因為阿良的死而受到那麼大的影響。
按照剛才的推測,詩織是在去取衣服的時候發現了阿良的屍體,但是——她卻沒有報警。正常來說應該會報警才對,但是她卻不動聲色。如果她是在那一刻就決定隨哥哥而去,那就不出奇了。既然都要死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去報警。
但是......
說不通啊。
假如詩織和阿良真的是那種關係,那麼——她為什麼還要和他、和智也交往呢?
莫非......
智也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一個,很悲哀的可能性。也是,很自然的可能性。
是嗎,那就是真相嗎。
智也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自嘲。
是那樣啊。
對我來說,詩織只是個棋子——為了借用她父親的力量,而利用的棋子。沒想到對於詩織來說,我同樣只是個棋子嗎。
詩織難道不是早就看穿了嗎——看穿了他的真面目,看穿了他只是個為了錢而接近她的卑鄙無恥的男人,即便如此她還是接受了他的追求,只是——如此......
悲哀嗎?——他只是自作自受而已。智也虛脫了般,無力地往後靠在了靠背上。
呂潤正漫不經心地看著車窗外,並沒有注意到智也的舉動。
這個員警到底掌握了多少呢?
大概,他只是推理出是他殺了詩織,僅此而已。畢竟這也是事實。被害者操縱兇手殺了自己——這種事,一般是不會想到的吧。
算了,也無所謂了。
大概20分鐘之後,警車停在了警局對面。
下車之後,智也在中間,呂潤和葉東健一左一右地押著他,三人並肩穿過馬路,走向警局門口。
因為看智也認命的樣子,沒料到他會反抗,所以沒有給他上手銬——然而這正是失策。
一陣喇叭聲從左邊傳來。馬路的另一邊,一輛巨大的田螺車以中等的速度駛過來。
呂潤和葉東健很自然地停下腳步,但是——韓智也忽然朝馬路中間沖了出去。
刹那間的事,根本來不及阻止,根本來不及拉扯住,甚至連出聲喊叫都來不及,呂潤和葉東健反應過來,神經一下子繃緊,然而這個時候韓智也的身子已經被碾在了緊急刹車的田螺車的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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