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我自然是大家照顧的對象,周恆的話雖然不多,但我能感覺到他有心事。
一頓飯下來,我撐得肚子圓圓,也悶了一肚子氣。
大家熱熱鬧鬧地收拾碗筷,廚房裡也是笑聲一片,我覺得蔣家的家庭氛圍也是很濃的。可偏生周恆的性子是那麼格格不入。
我實在先不通透,蔣家人為汪把他送到道觀清修十幾年?
而他們對我態度更是讓我心中疑惑,對我這麼熱情,倒讓我心中不安。
我知道他們是故意把我和周恆晾在院子裡的,就我們兩人坐在那裡,誰看不出其中的意思!也就周恆是木訥的。
我瞥他一眼,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周恆拿出醫藥箱,正準備給我換膏藥。
「你不好彎身,我給你換了,晚上就不用再換。」他如是說着,一邊仔細地拿出膏藥,輕輕地撕開包裝紙。
我心中本就不悅,幾分賭氣地說:「不必了,周道長不是很忙嗎?我這點傷又不會怎樣,我自己換就是了,汪必麻煩道長。等蔣太太她們忙完,我打個招呼,我們就走。」
周恆詫異的眼神看我,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神色,他緩緩說:「凌居士,你汪必這麼氣我?」
我心生懊惱:「我氣你?」
明明是他想氣死我。
周恆就這樣看着我,四目相對,卻各有各的想法。僵持了良久,我們兩人誰也沒開口,就連空氣也變了味兒。
「來了,來了,小心燙。」
蔣清遠手裡端着一大壺玻璃壺,小跑着過來。他快速地放到桌子上,搓着手,說:「新鮮出爐的水果茶,養生又健康。」
我看着那一壺冒着熱氣的水果茶,覺得自己的心情堪比那壺茶,滋味百般。
蔣清遠似乎看出我們兩人的情緒不對勁,他笑呵呵地坐到一旁,故意說:「哥,你今天就住家裡吧。媽好不容易準備了這麼多,你看,她多高興。」
周恆的神色很平靜,他只是說:「我向來習慣在觀里住了。」
他這是拒絕的意思,我覺得可能是我的緣故吧,周恆才不肯住在這裡。也是,我這樣強人所難,着實讓他煩惱。
我勉強擠出笑來:「蔣清遠,你今天下午沒事吧?去不去學校?」
蔣清遠不明所以看着我,搖搖頭,問:「不回去啊,明天上午沒課。」
「那行,你就送我回家吧。」
我的話一出,周恆的臉色突然一變,他明顯在抑制自己的情緒,只見他慢慢地平靜下來,依舊看淡一切的模樣。
蔣清遠立刻追問:「為什麼啊?不是答應了嗎?」
我瞥了周恆一眼:「我還有事,需要回去處理。」
蔣清遠慌了,靠近周恆的身邊,小聲問:「哥,你到是說句話啊。」
「不用為難道長,蔣清遠,你不送,我自己叫車。」
周恆的眼底神色複雜,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真的快被氣炸了,我怕呆在這裡,我會爆發。
「別,小姐姐,你,你別啊。」
「這樣吧,那我送你忙完再回來。」
「謝謝你們家的好意,真的不用。」
周恆依舊沒有隻言片語,我真的失望到了極點。他是怕我住在這裡影響了他的家人,也影響了他的清修。
我此時,覺得自己多可笑。
我再也控制不住,今天,我必須說清楚,否則我會內傷而亡。
「蔣清遠。」我喊了一聲,打定主意,「你去一邊玩,讓我和你哥說幾句話。」蔣清遠先是一愣,隨後樂呵呵地起身:「好好,你們聊聊。」
他臨走時,還別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蔣清遠走了,頃刻間,院子裡很安靜,只有鳥兒在枝頭鳴叫的聲響,廚房裡也沒了半點聲音。
我想是蔣清遠那個大嘴巴給她們說了什麼,估計這個時候,她們已經從後門退出了這個院子。
也好,剩下我們兩人,什麼話都能說開了。
周恆顯然有些慌張,見我板着臉,便試探地問:「凌居士,你這是?」
我輕輕嗓子,「周道長,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他:「..........」
我:「我知道,你是修行的人,對世間的情愛看透看淡了,所以,你自然不懂感情的事。」
他只是直直看着我,詫異的眼神讓我明白,我的這番話,讓他震驚了。
「我就問你一句話。」我豁出去了。
周恆有些結巴:「你,你說。」
我坐直了身體,讓自己鎮定下來:「你,到底對我什麼意思?」
「嗯?」
「我說,你對我有沒有感覺?」
周恆傻眼了一般,木木地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我懊惱,語氣幾分怒意:「周恆,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也不會讓你為難。」
周恆怔怔地,他的眼裡是震驚,是無措。
「你是不是覺得我臉皮特厚,經常煩你?」
我鼻尖猛地酸澀,我一個女孩子家,說的如此清楚,終究是自討沒趣。
瞬間,我的聲音幾分哽咽,「我知道,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我喜歡上一個道士,神明也會懲罰我的。」
眼底有濕潤的感覺,我看着周恆的身影也模糊了。
我就這樣看着他,再也說不下去,之前強硬的態度,此時,心也被揉成了一團,傷感萬分。
他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擦去我眼角的淚花。我又聞到那股熟悉的檀香味,鼻尖縈繞不散。
我聽得他一聲嘆息,而後聲音平靜地說:「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結善緣,那是我對你說的。」
我不爭氣地哭了出來:「我知道我不該喜歡你的,你是個道士,一生是要奉獻給神明的。我擾了你的清修,是不是該下地獄?」
他溫柔笑了,雙手輕輕地揩去我的淚痕:「別哭!就算要下地獄,那也應該是我。」
他伸手扯出一張紙巾,給我擦了擦鼻涕:「既然上天註定,那就坦然接受吧。」
我握緊他的手,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那你是喜歡我的?」
他不覺無奈地搖頭,:「嗯!」
這一刻,我的心情很複雜,我很開心,周恆心裡有我,但隱約中又覺得這樣的情,我們能堅持多久。
管它的,既然緣分如此,我們只能隨緣。
我終於心情變好了,周恆給我倒了杯水果茶。
他的聲音一貫的柔和,總會有種安心的感覺。
我問他:「你既然對我有意,為什麼故意躲避我的暗示?」
周恆卻說:「姚姚告訴我,你和你初戀男友的事,他對你並未忘記.....」
原來,上次在青雲觀,姚大嘴告訴周恆,汪澤在追求我,並且我們是初戀的關係。姚姚說話誇張,什麼汪澤的猛烈追求,前塵就愛....讓周恆心亂,但他卻以為我和汪澤還有希望,他自然是不能做毀人姻緣的事。
他本來就是一個隨緣的人,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所以,每每見我,都是那麼客氣。
而那晚,我和汪澤親密地摟到一塊,他更是篤定了我和汪澤的關係遲早會破冰。所以,他來看我時,才會以為我是因為和汪澤鬧變扭而不開心。
他自然是心中失落而去的。只是,那幾日,早課晚課也會時常走神。他曾懊惱地讓自己在冷風中吹了一大晚上,就是為了想透這件事。
他說,我也凌是是他修行路上的考驗,無論好壞,他必須經過。既然遇上,那便是緣分。不管善緣還是惡緣,我們誰也逃不過。
我聽完,懵了。
原來,這裡面還有這層誤會。
姚大嘴啊,姚大嘴,她本意是幫我,讓周恆有緊迫感,雖知道周恆這塊木頭完全誤會了。
這倒好,最近氣我險些內傷。
我忙問:「那你今天回來是真的擔心你的家人給我帶來困擾?」
他點點頭:「我的家人一直希望你能和我有發展的可能,所以,對你....特別熱情。」
我尷尬地撓撓髮絲,結巴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你是覺得我打擾你的清修....」
周恆眉眼清爽,眼底純淨的目光,說:「修行的事,靠的是自己。心中有神明,自是不會被外世所擾亂。」
我佩服他的信念,也佩服他的真誠。
是啊,心中有神明,才是最虔誠的。
他彎身下去,瞧了瞧我的腳踝,細心地說:「現在,我可以給你換藥了嗎?」
我愣了愣,拉起褲管,露出腳踝。
他小心地給我換上了新的膏藥,從我的角度看去,他是如此溫柔,仿佛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有條不紊。我想這大概是他從小獨立,做事多給鍛煉出來的。
敷好膏藥,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抬頭,對上我的目光,「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你在這裡休息幾天,就能上班。」
他這是挽留我的意思,我心中頓生一絲竊喜,原來我不是單相思,周恆他懂我的心意。
我哦了一聲,抿着唇,嘴角露出笑意,卻是沒有回應。
空氣也變得一點點甜,我聞到了檀香與青草味混合的味道,霎時神清氣爽。
我和周恆之間的關係,就像浮動在空中一縷幽香,絲絲入心,沁人心脾。
我們看着對方,不再說話。
這種感覺,不可言喻。
佛曰:不可說。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