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婉兒此生無緣做你的新娘,也沒有臉面再回紫菀山莊。只求你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替我好好兒照顧這個孩子……」
蘇婉兒一襲紅裝,依舊美艷動人,只是那已婚婦人的髮髻,如同一根尖刺,直直刺痛了沈墨醉的眼。
沈墨醉凝眸望着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佳人,握着玉簫的手不自覺地緊了又緊,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許久,終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好。」
*
紫菀山莊現任莊主,「丹青公子」 沈墨醉,可謂文武雙全,俊美不凡。
然而,年逾三十的他,卻至今都未曾娶妻。
數年來,江湖為此傳言紛紛。有的說,沈公子醉心於書畫武學,一心沉浸其中,對談情說愛毫無興趣;有的則稱,沈公子眼高於頂,世間女子鮮少有能入他法眼的;
更有甚者,竟傳言沈公子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混賬!」
書齋里,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
沈墨醉氣得滿臉通紅,一氣之下,竟順手將自己剛剛完成的山水畫撕得粉碎。
「老頭子,你生氣啦?」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把玩着頭髮上的粉色緞帶,她睜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笑眯眯地望着青筋暴起的沈墨醉。
「蘇小楠!世上有哪個女兒會跑來問自己的爹是不是斷袖的?!」
沈墨醉強忍住內心的怒火,那股想要將她拎起來狠狠暴揍一頓的衝動,在心底翻湧。
「可是傳言都這麼講呀…… 聽小林子帶回來的消息說,山下還有人偷偷開地下賭局呢,賭你到底是喜歡慕容家二公子多一點,還是武當派那個六師弟多一點。
唉,老頭子,現在的賭注都炒到一賠五了呢!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老老實實告訴我唄,慕容二和武當六,究竟哪個才是你真正的姘頭?」
姘、頭?!
錚……
沈墨醉感覺自己腦子裡最後一根神經線 「啪」 的一聲斷裂了。
他不禁在心中悲嘆,自己姓沈的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啊?老天爺竟要派這麼個小魔星來克他?!
回想起來,從她還在襁褓里那會兒,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可以連續哭上六個時辰不停歇,直哭得他不得不認命地放棄睡眠,大半夜抱着她在花園裡踱步哄着。
六歲的時候,為了逃避學畫,她竟連夜糟蹋了無數張質量上乘的絲絹畫布,還把它們弄成繩子,像模像樣地要上吊。
十歲的時候,她爬到樹上,把帶刺的毛栗子一個個往路人身上扔,砸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幾個人,害得他不得不拉下面子,帶着她一家家上門道歉,賠盡了笑臉……
沈墨醉越想越氣,用力一掌拍在桌沿上,「砰」 的一聲,隨即扶住額頭,不再言語,只覺得心力交瘁,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良久的沉默後,他突然感覺衣袖被人輕輕拉住。
抬眼望去,只見一張帶着三分討好、兩分委屈的嬌顏映入眼帘:「老頭子,小楠餓了。」
蘇小楠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表情,一邊像只小貓似的,撒嬌似的拉着他的袖子輕輕晃啊晃。
望着那張與蘇婉兒如出一轍的臉,沈墨醉的心驟然一軟,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你啊,若是能有你娘當年的半分乖巧,為父都能省下不少心了……」
沈墨醉無奈地搖頭嘆息,隨後喚過下人,吩咐道:「開飯吧。」
「肚子餓啦,吃飯去嘍!」
蘇小楠歡呼一聲,像只歡快的小鳥,一路蹦蹦跳跳地朝飯廳跑去,腦後的綁發緞帶隨風舞動,仿佛也在為她的快樂而歡呼。
沈墨醉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對管家說道:「福伯,小楠近日總乾咳不停,你等會兒叫人去後院摘些新鮮的枇杷葉,和着冰糖燉了,用過晚飯之後端來給她喝。記着多放些糖,這孩子,從小就怕苦。」
福伯點點頭,語氣中滿是感慨:「可不是跟她娘一模一樣嗎?老朽還記得當年婉兒小姐嫌補藥太苦不肯喝,每日偷偷倒在花圃里,結果活活澆死了一株上好的蝴蝶蘭,惹得老莊主好一陣心疼呢…… 現在想來,這情景都還像是昨天似的。」
「一模一樣?」 沈墨醉低聲喃喃着,目光漸漸沉了下來,幽深得如同一片墨色的深潭。
「不,她千萬千萬…… 別再和她娘親一模一樣。」
一樣逃離,一樣背棄。
他知道,自己承受不起第二次這樣的傷痛。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