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住沉星坠落的身躯时,整座地宫正在我们脚下分崩离析。
他玉化的心脏碎成七星状,每粒碎片都映着青铜巨门后的画面——那个与我容貌相同的少女正举起染血的金簪,凤凰纹从她腕间窜出,化作火舌舔舐龙椅上的黑龙图腾。
冷宫井苔的腥气突然在喉头炸开。
等我再睁眼时,穹顶星图正在头顶缓慢旋转。
沉星的铜钱剑插在我左肩三寸处,剑穗上沾着宣德年间特有的孔雀蓝釉碎片。
老仵作的酒葫芦滚到祭坛东南角,葫芦口渗出的液体在地面拼出"荧惑守心"的星象。
"地脉在重置时间轴。"
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凤凰纹从颈侧蔓延到耳后,烫得像是有人拿火钳在颅骨上刻字。
冷宫井底捞出的二十八宿扳指正在发烫,其中氐宿的位置凸起细密鳞片——和沉星佩剑上新生的纹路一模一样。
公主的裙裾拂过我手背时带着冰碴的触感。
她的虚影正跪在祭坛中央,十指深深抠进青铜饕餮纹的兽口。
三千工匠的哭嚎从地底涌上来,在青砖表面凝成霜花。
我眼看着另一个自己举起金簪,簪尖悬在襁褓上方三寸,女婴胸口腾起的血雾里游动着龙形黑影。
"当年剜心的不是公主。"沉星沾血的手指突然按在我后颈,"看祭坛四象位。"
龟甲卜辞的裂缝中渗出黑液,沿着二十八星宿的轨迹汇聚到玄武位。
本该放置贡品的青铜豆中,赫然盛着一枚跳动的玉心。
当我的影子与公主虚影重叠的刹那,玉心表面浮现出宪宗皇帝的生辰八字。
地脉震动比上次更剧烈。
祭坛四周的玉俑们突然齐刷刷转头,镶嵌在眼眶中的南红玛瑙正渗出猩红液体。
沉星甩出铜钱剑击碎最近那具玉俑的天灵盖,飞溅的碎玉中竟夹杂着半片残破的户部文书:"……贞明十七年七月初七,三千工匠封于地宫,以镇荧惑。"
我腕间的凤凰纹突然暴长三寸。
金线顺着血管钻入指节,在触到公主虚影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顺着经络倒灌进天灵盖。
我看见十五岁的永宁公主蜷缩在冷宫偏殿,用金簪在青砖上刻北斗九星。
砖缝里溢出的黑色黏液爬上她脚踝,在她心口凝成逆生鳞。
"原来你也是祭品。"
当我无意识呢喃出声时,祭坛四角的青铜人面灯突然同时熄灭。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贴上我后颈,公主的声音混着地脉回响钻入耳膜:"看见蛹的人,终将成为蝶。"
沉星燃起的符纸照亮三丈内的空间。
本该在玄武位的玉心此刻正飘在公主虚影胸前,三千工匠的魂魄化作萤火,绕着那枚诡谲的心脏盘旋。
我摸到袖袋里染血的帕子——那是穿越时空裂缝时突然出现在怀中的——帕角"赦"字正在渗出暗金色的血。
"吉时已到。"
老仵作腰间的白玉编磬突然自鸣,声波在虚空中撕开裂缝。
无数黑色触须从裂缝中涌出,卷住沉星正在玉化的左臂。
我下意识抛出帕子去挡,染血的丝绢竟在触须表面灼出焦痕。
皇帝的笑声从地脉深处传来。
年轻了二十岁的君王踏着星砂走出裂缝,他手中的传国玉玺缺了螭钮,断面处正在往下滴落黑色黏液。
当我的血珠溅到玉玺表面时,缺失的螭钮突然从帕子上的"赦"字中浮出,龙口中衔着的正是半块双生血玉。
"叶卿果然是最完美的容器。"
玉玺砸在祭坛中央的瞬间,整座地宫开始急速下坠。
公主虚影突然实体化,她染着蔻丹的指甲刺进我眉心,剜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凤凰形状。
沉星佩剑上的鳞纹开始游动,剑柄处睁开一只暗金色的竖瞳。
当竖瞳看向青铜巨门时,我看到了最恐怖的画面——历代帝王像壁画中的开国太祖,正缓缓转动脖颈。
他手中龙头铡刀的缺口,与公主金簪的弧度完美契合。
"每滴帝王血都是钥匙。"沉星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中浮出十七道锁孔,"而你是最后的锁芯。"
地脉裂谷中传来龙吟。
我握着金簪刺向玉心的刹那,时空再次错位。
冷宫古井的漩涡将我们扯进宣德三年的暴雨夜,三千工匠的惨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公主的嫁衣铺展在祭坛上,她握着我的手将金簪推进心口:"记住,痛楚是破除轮回的咒。"
血溅到沉星剑柄的竖瞳时,异变陡生。
本该死去的工匠们突然集体转身,他们被玉化的瞳孔中映出我的前世——身着冕旒的女帝正在祭天台自焚,腕间凤凰纹化作火龙吞没整座宫城。
皇帝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他手中双鱼玉佩的阴阳眼,正是我与公主的心脏。
"原来如此。"我擦掉嘴角溢出的血,将二十八宿扳指按进祭坛裂缝,"所谓双生血玉,不过是帝王心术的碎片。"
玄武位的玉心突然爆裂。
飞溅的碎玉中,我看见皇帝站在现代实验室里,正用染血的帕子擦拭传国玉玺。
帕角"赦"字遇到玉玺的瞬间,他手背的老年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当最后一点血迹消失时,玉玺螭钮中传出永宁公主的尖啸。
沉星突然拽着我扑向震动最剧烈处。
时空裂缝闭合前的刹那,我听见两个自己在不同时空异口同声:"真正的祭品,是每个相信长生的人心里长出的蛆。"
黑暗吞没意识的瞬间,我摸到怀中染血的帕子。
那抹血迹正在变冷,像极了公主剜心时溅在我眼睫上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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