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滚滚向前,如神罚一般不可抵抗。
四个人钻进哨塔,趴在陷在下方半米左右的地坑里,埋头不敢抬起。
艾力达身体强壮,用脊背堵在门口,为同伴们抵挡风沙。漠北把行李堆在林洛的身上,神色焦急地嘱咐道:“一会一定要用袖子捂紧鼻子,千万不要用嘴呼吸,热风会要了你的命!”
沙尘排闼而至,狭小的塔楼像是紧紧抓住地面的碉堡,艰难地伫立在狂风中。
林洛原以为这就是最可怕的灾害了。然而当她意识到热风接踵而至的时候,才真正明白,这种被称为沙漠死神的威力。
一瞬间,阴暗促狭的空间里成了一座蒸笼,持续的高温让她的汗水顺着身体不断地渗透出来。在桑拿房里的感受与之相比,绝对是不值一提了。
极端干燥的高温气流把刚渗出的汗水瞬间风干,盐分残余在皮肤上,腐蚀出一条条细小的裂口,沙尘钻进那些伤口,疼痛让人又流出更多的汗。
这无疑是一次与死神的殊死较量。
林洛身处其中,深切地感受到周围空气的炽热与沙尘的肆虐。她想象不出艾力达直立的身体正经受着怎样残酷的拷打和折磨。
漠北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试图为她阻挡那无孔不入的热风与沙尘,其间,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
数小时后,沙暴和热风终于渐渐退却平息。林洛感觉自己就快要被砂子掩埋起来了,她艰难地和漠北、漠南一起站起来,目光急切地看向空空如也的塔门,却没有发现艾力达的身影。
烈日重新炙烤着沙漠,他们仿若劫后余生一般,缓缓走出哨塔,随即大声呼喊着艾力达的名字。其实林洛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艾力达为了保护他们,毅然选择了牺牲自己。
这时,他们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臭的焦糊味,众人循着这气味,在不远处找到了半身埋入黄沙的艾力达。林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失声痛哭起来。
超过七十度的热风在极短的时间里,无情地蒸发掉了艾力达身体内的水分。此时的他,脸色发紫,皮肤统统干裂萎缩,宛如从地下发掘出来的古尸,面部显露着极端痛苦的表情,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肤紧紧地贴附在脸上,显得狰狞恐怖。
他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将艾力达的尸体掩埋在哨塔里。
漠南缓缓跪在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面前,表情虔诚,口中念念有词:“万能的真主赐予你永恒的安息,对不起,艾力达,原谅我。”
第二天上午,仅剩下的三个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 楼兰遗迹。
那个传说中水草丰美的世界,如今早已经成为遥远的神话。在时间一次次的无情厮杀与残酷折磨之后,它被历史彻底遗忘,只剩下枯萎的红柳与胡杨,还有那广袤无垠的万里黄沙。
林洛静静地看着孤独立着的民居、墓葬和佛塔,佛塔上的彩绘还依然隐约可见,像是沉睡了千年的一段神秘谜语,正无声地审视着这些闯入者的灵魂。
她早已没有了开始时预想中的激动和快乐,能成功穿越无人区的喜悦,此刻也被沉重的痛感所代替。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这些即将被风化成灰烬的零星遗迹,低声说道:“我们到了。”
“最后走到这里的人,只有我们三个了。” 漠北看着表情阴郁的哥哥,他逆光站着,太阳是一个明晃晃的光斑,在汗水浸湿的睫毛上勾勒出彩虹的幻觉。
“漠南,你和漠北精心策划的这一场旅行,就是为了引我到这里来吧。”
林洛闭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说,“一开始,我以为陈拓的死,是因为太阳墓的诅咒,李翔的死是因为传说有魔鬼居住的风城。但是在那之后,成歌和艾力达的死亡,就让我有所觉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了。我在成歌死前就明白,我也许同样难逃一死。但是我只是想知道……”
她流着泪,声音哽咽,“漠北,我这样爱你,你为什么要和漠南布下这样的局?”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漠南惊诧地看着林洛,这个小个子、精巧美丽的女子,“咱们都是吃住在一起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明是我杀了人?”
“成歌曾经在晚上对我说过她的怀疑。李翔被我们发现已经死去的时候,她很细心地发现了李翔手臂上的细小红色疹子。作为李翔的女朋友,她一定知道李翔的身体状况,他很健康,但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这一点他一定会告诉漠北的,那就是李翔有着严重的青霉素过敏。所以你就利用这一点,在他熟睡之后下了毒手。他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就在梦中死去了。沙漠的风沙很大,我们不可能找到青霉素粉末。你的计划很完美,但是忽略了一点。”
林洛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呵呵,有意思?没有想到你这女孩竟然会这么细致?你倒是说说看,你凭什么怀疑我呢?既然李翔把他的缺陷告诉了漠北,你为什么不去怀疑他?就因为他是你男朋友?” 漠南冷笑着,试图为自己辩解。
“当然不是。咱们每个人携带的东西都是有分工的,其中你负责携带的,除了你自己的那份食物和水,就是导向工具和药品了。我们七个人只有你的包里会有青霉素,这还用我多想吗?只是很不幸,大家都深陷沙漠戈壁,就算是我把这事实说出来,也只能徒增恐慌。
艾力达在陈拓死后有些话很值得琢磨,首先那辆越野车是你们一起仔细检修的,应该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为什么刚好行驶到罗布泊的腹地就熄火了。很可能就是你做手脚了。再说陈拓,他是最先把水喝光的人,然而却是第一个中暑的人。你觉得这正常吗?” 林洛条理清晰地分析着,目光紧紧地盯着漠南。
听了林洛的分析,漠南不禁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戏谑地笑起来:“是我小看你了,也难怪,你父母都是科考队员,当然你的观察力也不会很差。其实,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和漠北精心安排的,都是我们的‘魔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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