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家处于丘陵山区,但周围的山头都比较小,树木也不多,生产队管理又很严格,用材林绝对不允许用来做柴火,因此,在整个少年时期,家里的柴火主要靠我们兄妹三个上山扫扒松叶和砍一些杂柴解决。
扫叶是我们每天放学后和假期里的主要劳动,劳动强度倒不是很大,劳动成果也看得见摸得着,问题是松叶这样的柴火烧起来很麻烦,火力也不大,我们总想像大人一样去远一点的大山上,砍一些大柴火,享受一下期望中的幸福生活。
外婆院子不到一华里远的地方就是公社的水库,周围的山比我们院子边上的大了许多,山上的杂树荆棘也比我们这儿多了许多,和我差不多大小的表哥表姐和舅舅阿姨们经常去水库边砍柴。他们家里从来不会烧松叶这种低级的柴火,而且去山里砍一天柴,份量比我们扫一天松叶要重很多,能够燃烧的时间和产生的效果也强很多,很多人家里的山墙边上都密密麻麻地堆放着各种柴火,让我很是羡慕。
终于等到一个假期,我来到外婆家,和兴男、兴义等一班伙伴们约好跟着他们一起去水库边的山上砍柴。看着我一直发育迟缓的身体,外婆和舅舅不是十分情愿地批准了我的行动,提前帮我准备好了一把打磨得锋利发光的柴刀,叮嘱兴男和兴义他们照顾我别走到深水边上去,又对我说“你是第一次进水库砍柴,少砍一点不要紧的。”
早早地吃过早饭,我兴致勃勃地随着十来个孩子的队伍出发了。大家很快便来到了水库最外边的第一道坝上,伙伴们停了下来,我也以为目的地已到,眼睛四处搜索着可以砍的柴火,哪知他们却聚成一堆讨论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兴男才告诉我,他们今天准备去更远一点的山里,那儿的杂树比较多,可以砍棍子柴,如果就在水库的最外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砍到一些茅柴,甚至只能割一些引火用的黄茅草。
队伍继续前进,这一走又是两三公里,一路上走走停停,伙伴们打打闹闹,经常看到因水位下降而露出田坎的水田里一群群鱼儿在游动,偶尔出现一两只野生动物,从前面的路上飞快地窜进山上的草丛里,伸展到小路中间的树枝上,点缀着朵朵或白或粉的花儿,有时还会滴落一串串水珠。
目的地终于到了,单从水库的水面算起,这个山头并不算高,可兴义告诉我,水淹着的地方还有很深很深,据说这儿是整个水库最深的地方,用二十付箩索连在一起都沉不到底呢。
除了进山的小路之外,山上几乎再找不到人走过的痕迹,漫山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半个人高的茅草和粗细不一的杂树,却没有几棵我经常在自家后山看到的松、杉等等高大乔木。
兴男喊上四五个伙伴走在了队伍前头,他们用手中的柴刀飞快地削砍着眼前的茅草,整理出一条可供大家勉强通过的小路,让大家都够得上前面的杂树林。
来到场地,我马上瞄准了一棵和自己差不多高矮、手臂粗细的杂树,拿起舅舅磨好的柴刀,使足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砍去。没想到虎口震得发麻,却只是在树皮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兴男见状,放下自己的柴刀来到我身边,拿起我的柴刀比划了一下,只轻轻地一挥,便在树上砍了一个深深的口子,再在另一边咔嚓一刀,眼见着那棵树开始摇摇欲坠,用脚朝小树一踢,那树便连枝带叶躺在了我的脚边。
示范之后,他告诉我:砍柴只能斜着使劲,利用柴刀的重量加上自己的力气,在树的根部各个方向砍上两三道刀口,然后用手拉或脚踢就可以把一棵树放倒了。
听了兴男的介绍,看了他的动作,我恍然大悟般拿起柴刀奔向另一棵差不多大小的杂树,虽然动作仍然比较生硬,又不能很好地掌握下刀的角度和力度,但五六刀下来,还是砍倒了这一生中的第一棵小树。
这时候,像兴男这样的熟手,脚边已经倒下了十来棵小树了;从不服输的性格催促着我,更快地挥动自己的柴刀,更多地把一棵棵砍倒的小树拉扯到一堆放好。
就在我气喘吁吁地看着脚边寥寥十几棵小树的时候,兴男和兴义、兴业已经砍了好几堆,每人还拖了六七棵树放到我的柴堆上,连年龄最小的兴朋也送了我三棵小树。
“今天只砍这么多了,”领头的兴义说。
大家逐渐停了下来,坐在各自的柴堆上,掏出带来的干粮,慢慢地啃着。有口渴的,便缓缓地坐下来,抓着两边的茅草,慢慢地溜向下面的水库,到达后双手扒开边上浮起的各种树叶,把脖子长长地伸起,直接用嘴在水库里牛饮起来。
休息了一会儿,大家开始捆柴。这是一项技术活,我一点也不懂,兴男便做起了双份:
先要在山上寻一些树藤,或者砍一些拇指大小、枝叶茂盛、韧性较强的小树,把它们编成绳索状,再把开始砍下的小树十来根一小捆地扎好,又用藤索把几小捆绑成一大捆,把有枝叶的一头朝上,靠着一个土坎或者稍大的树立起来。
我是第一次随大家进水库砍柴,力气又比较小,早受到外婆和舅舅安排的兴男只给我捆了六个小捆,然后捆成两个大捆作为一担柴;而他们自己,每一大捆都有五六个小捆。
捆好柴捆之后,还要削扦担:首先要找一棵树干光滑、挺直、大人手臂粗细的小树,砍倒后还要削去所有的枝叶,砍成两米左右的长条,再把两端削尖以便插进密密实实的柴捆。
削好扦担,怎样插进柴捆也有学问,从高度来看,因为棍子柴的重量集中在下半部,不能简单地从柴捆的正中间插入,而要稍微往下一点;从长度看,扦担必须完全穿透柴捆,但又不能露出柴捆太多,一般露出一两个厘米就够了。为了防止在挑柴的过程中扦担松动,插入的地方还必须是柴担捆扎最结实的位置,有的伙伴干脆在插扦担的位置加上两根捆索。
如果是一个人上山砍柴,插好一捆之后,必须把另一捆斜靠在坚硬的地方固定好,然后把插好的柴捆连带扦担扛在自己肩上,再用扦担的另一个尖端去插靠着的柴捆,我们因为是一队人,大家互相帮助,插扦担倒是不怎么费劲。
最后的步骤是把柴火担回家,因为我的柴捆最小最轻,开始我是一路小跑,甚至把小伙伴们都甩在了身后。可是好景不长,因为没有带多少干粮,再加上很少挑这么重的担子,走的又是山间小路,我才走了不到一华里就慢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走几步就要歇一会“拉屎肩”, 伙伴们都急着赶回家另外做事,一个又一个地超过了我。
稚嫩的肩膀早已磨得红红的,身边又没有一个伙伴,饥饿加上疼痛,寂寞加上疲劳,要不是还有一股淡淡的虚荣与隐隐的害怕,我真想把肩膀一歪,让这担柴火滚进水库算了。
咬着牙,硬着头皮,我一步一步向外婆的家走去,心里是那么的期望,期望外婆或者哪个舅舅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期望脚下的路能够一下子缩短,期望……
(注:到水库坝上的时候,和我差不多年龄的远房堂舅刘大力把自己的柴火挑到田垄中间,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又转回来接过我的担子,帮我把这担柴挑到了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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