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也偶有清醒的时候,她拿手扇自己的脸:“儿啊,让你遭罪了,我要是再犯病,你就打我,狠狠地打,把我打醒、打改!”
我抓住她的手:“妈,你别这样!”
她给我要电话:“给你大哥、大姐打电话,这脏活累活怎么着也不能全由着你干!”电话打通了,大伯哥和大姑姐风风火火地来了,可老太太却又犯病了,她矢口否认电话是她主动打的,甚至不记得脸上的巴掌印是她自己留下的。
胡若云接到处长哥哥、科长姐姐的电话从单位回来,上来冲我左右开弓就是两个耳光:“你敢打我妈!”
女儿萌萌放学回来护着我:“我妈不会打我奶奶的!家里有监控,你们不会看看吗?”
三个人气咻体调了监控,证明了我的清白,却没有一个向我道歉,好像我就是该打。
女儿抱着我痛骂她的爸爸、伯伯和姑姑:“都多长时间了,我妈没睡一个囫囵觉,你们还这样对她!”
两个“领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胡若云反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指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啊!”
萌萌劝我:“妈,奶奶不止生了我爸,还是三家轮着照顾吧!”然后她挨个给她伯伯和姑姑打电话。
她伯伯说:“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事儿!”直接把电话撂了。
她姑姑说:“你妈看你奶奶,我和你大伯都拿钱了……从下个月开始,我们每家再加200行了吧!”
胡若云斥我:“你让孩子闹什么闹?她们两个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闹掰了对咱家有好处吗?”
长时间的压抑终于让我像泼妇一样给了他一个大嘴巴:“都他么的少来这一套,谁的娘谁管,你们姊妹三个商量着办吧!”
然后,我报了一个团,跟着去了西藏。
本来有些抑郁的症状好了很多。
我走了十五天,手机上有胡家三姊妹上百个未接电话。
我回来了,胡家三姊妹向我道了歉。
老太太虽然犯迷糊,可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哭了:“儿啊,你不要我了?你不在跟前,妈都不想活了!”
别人的态度我可以不在乎,可老太太这个样子还是让我心软了。
女儿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爸爸和她伯伯、姑姑都要疯了。
婆婆在大伯哥家住了三天,老太太半夜不睡觉,出来乱翻东西,卫生纸撕得满地都是,又摸到厨房,把锅碗瓢盆都给砸了。他不记得大伯哥的名字,直接喊他“老头子”“老哥”。
在大姑姐家住了一天,老太太在卧室点了一把火,幸亏发现得早,没酿成大祸,谁知道她又跑到厕所,拿着洁厕灵说“渴了”……搞得大姑姐精神紧张得直接崩溃,她骂自己的亲妈:“下辈子我再也不做你女儿了!”“你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死啊!”
可老太太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了什么。
谁生气都白搭。
胡家三兄妹考察了江城的养老院,找了一家条件不错的,回家以后开家庭会。但老太太明确表示说:“我不去,我要如烟陪着我”。
最后,还是决定让婆婆在家里养老,我还要充当那个“护工”角色。
我也在想:“不公平啊,为什么这事非要轮到我?”
可看看老太太可怜巴巴跟个孩子一样,我还是狠不下心来放手不管。
清醒的时候,婆婆很清楚地知道,是谁在照顾她,叫什么名字:“这是如烟,我小儿媳妇,我很疼爱他,都是娃管着我。”
可是慢慢地,她越来越糊涂了。
她不再知道自己有几个孩子,偶尔大伯哥和大姑姐过来,她直接不知道是谁。
正好,两个“大领导”来看妈的次数更少了。
后来,我是婆婆唯一亲近的人。
保姆说“咱们去晒太阳好不好?”
她不去,坐那儿不动。
但只要我说,她马上点头答应。
保姆说“咱们现在该小便了。”
她置之不理,只有我说,她才乖乖配合。
⒊
请宽恕我用了下面的语言。
今年夏天,老太太终于走了,我扶她上厕所,她坐在专用的坐便椅上很安详地走了。
三年多来,我几度陷入崩溃、抑郁。
可当她真的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为她,也为我自己。
哭完之后,我冷静地安排后事,想体体面面地把老太太送走,我给她净身、净面、换衣服,直到等火葬场来接的灵车。
我想我终于可以开始正常的生活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学校,和孩子们在一起,让他们青春洋溢的笑脸治愈我。
也许是我的冷静刺激了胡家兄妹,三个人一致针对我,指责我冷血,说我生性凉薄!
“我妈走了,你怎么不哭啊?”
“要不是你照顾不周,我妈不会这么早就走的!”
……
那是一把把刀子,往我心窝里戳。
说完这些,大伯哥、大姑姐又要和我盘账:我们每月给我3200元,老太太的退休金是四千多,他们认为这些钱每个月都花不完,而且老太太还有三十多万的存款,应该给我们分了。
我冷眼相向:护工的工资每个月4800,老太太的靶向药2658,纸尿裤、营养费、日常打针吃药还没说……你们可以用小学学习的加法算一下!
两兄妹各自拿手机算了起来,一算一个不吱声。
这个账我早就算过:光花在老太太身上的钱,每个月一万左右,她的墓地、骨灰盒等后事也是从那三十万里出的。
大姑姐又提出:“我妈还有金镯子、金链子什么的,你都放在哪儿了?”
“都在老太太身上呢,你要的话自己去取吧!”
她不信,可又不敢去看体体面面躺在床上的妈,就指示我:“你掀开被子指给我。”
我照做了,链子在老人脖子上、镯子在老人腕上,耳环、戒指也都戴得好好的。
“你都取下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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