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篱笆上的牵牛花,形成一个个喇叭状的影子。林晚秋正在替陈水生缝补裤子。
陈水生去城里卖粮了,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林晚秋心想:“等他回来,一定会欢喜的。”
咬断棉线,正准备收拾好针线娄子回屋时
突然听得一声少女哽咽呼唤。
"妈..."沈念的帆布鞋沾满泥浆,书包带子断了一根,露出里面半截手缝的碎花笔袋。
十五岁的少女像株被暴雨打蔫的玉米苗,扑过来时如乳燕投林,带翻竹篾筐,彩线团滚进鸡窝。
林晚秋的顶针也滚落在地,在沈明远皮鞋尖前转了三圈——他今天穿了初见时的灰衬衫,袖口依然别着她绣的玉米穗扣饰。
陈惠英倚在堂屋门框上嗑瓜子,金镯子磕得门板哒哒响:"哟,这不是把老婆当牲口养的沈老板么?"
她故意踢翻晾晒的玉米芯,"水生哥进城卖粮了,得掌灯才回。"
沈明远从公文包掏出个铁盒,1998年装喜糖的牡丹花纹铁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七本存折:"沈明玉挪的钱我都追回来了。"
他手指抚过存折扉页的霉斑,"她如今在县城超市当收银员,上个月还问起你腌的酸豆角..."
“给我做甚呢,我不过是你买回来一个物件。如今,我们一拍两散,各过各的太平日子吧。”林晚秋别过头。
沈念突然扯开校服拉链,内袋缝着张泛黄照片——五岁生日时林晚秋带她放风筝的合影
“妈,姑姑说你不要我了,大家都说你不要我了,姑姑还想抢我家的钱,不想我念书了”。
“可是我不相信,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很不懂事,伤了妈妈的心。”
“可是,我以后不会了,我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坏人。”
"王老师说市重点中学要住校,我考上了,妈...你回来给我办手续好不好?"少女的眼泪砸在铁盒上,惊飞了正在啄食的麻雀。
"1998年秋收,我帮你家掰了三天玉米。"
沈明远突然从存折夹层抽出张烟盒纸,褪色圆珠笔字迹写着:"晚秋同志,能让我帮你挑一辈子玉米芯吗?"
陈惠英的土豆皮突然削断了:"挑玉米芯?我哥昨儿不还说要带嫂子去省城看……"
"晚秋,存折密码都是念念生日。"沈明远将铁盒推过石磨台,不锈钢顶针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猪场法人变更书我也带来了,以后..."
陈惠英突然把削好的土豆砸进簸箕:"好一个浪子回头!当年是谁嫌生不出儿子..."
"惠英姐,"林晚秋摩挲着存折封皮突然开口,"你广州厂里的加班费,是不是都花在打听沈家村消息了?"
她拈起那枚顶针套回无名指,"上周赶集有人看见你往镇邮电局跑了两趟。"
“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我会和沈明远回家去,是我和陈水生有缘无分,希望以后,你们能好好过日子。”
“沈明远,我在这里,差不多和陈水生做了一年夫妻,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林晚秋毫不避讳自己这段经历。
“其实是我们欠你的,你之后再不能生孩子,其实也是因为明玉的缘故,人终究会犯错误,大错在我,否则你也不会被逼的离了家,这世道,不是一个女子可以承受的。”
陈惠英拍了拍巴掌,“好,沈老板,你可记住了你今天说的话,可别让林晚秋又跑了。”
残阳如血时,林晚秋将告别信压在缝纫机下。信纸是陈水生进货用的牛皮纸,边角还粘着玉米须。
她最后看了眼窗台上的并蒂莲绣样,那是她准备和陈水生结婚用的。
……
暮色四合时分,陈水生骑着三轮车空空如也归来。车筐里躺着给晚秋新买的桃木梳,梳齿间缠着一朵不知名野花。
他哼着采莲谣推开柴门,晾衣绳上飘着林晚秋常穿的月白衫子,袖口新绣的莲花浸着泪痕。
陈水生突然发现衫子下摆被改成了婴儿襁褓的样式,针脚密得能兜住整个夏天的雨水。院子里的缝纫机压着一封没贴邮票信。
陈水生不发一言,只蹲在灶膛前烧火,却未注意火星子溅上了林晚秋给他缝的灰蓝裤管,他手里紧紧捏着这封信,信纸是从沈念作业本撕下的方格纸:
水生:
是我对不住你,
玉米地的北斗七星我数了七夜,
可是我总想起
女儿床头的小夜灯
我回家了。
这些日子里,惠英一直盯着我
我知道,她喜欢你,她嫉妒我。
惠英还能生,你作为男人,终究需要一个后代的。
我们,算是有缘无分吧。
希望以后,你和惠英,能好好的。
......
沈念在摩托后座搂紧林晚秋的腰时,暮色把陈家小院染成金红色,像极了那日草垛上熔化的玉米须。
“妈妈,我想吃糖醋排骨。”沈念甜甜的撒娇道。
“好,妈妈回去就做。”
“我也想吃,最近我引进了一个黑猪品种,刚杀了肉呢。”
“爸,你别说话,我和妈妈说话呢。”沈念亲昵的蹭蹭林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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