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难店铺关闭的消息在圈子里流传得很快,许多人都来询问室怎么回事,有些是庆幸抢工作的少一个,有些则是想要趁火打劫来收点生意门路给自己。然而等他们聚集在不难小店门前时,才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除过满地桌椅残骸再什么都没留下。
辛夷作为帮忙拿东西的苦力,惊讶与宋不难作出决定的速度。
他在黑暗中捕捉不到宋不难的身影,冲出后门张望的功夫,对方出现在眼前,脸上又黏满纸灰,脏脏的冲着他眨巴眼。不远处的池子完全隐没于黑暗之中,空气里只有淡淡的纸制品燃烧后的味道。
“辛夷哥,帮我收拾东西吧。”脏脏猫从柜台里抓出几个大编织袋来,说自己打算将店彻底关掉,也不解释为什么就直接在手机上发了声明。
辛夷问了怎么这么突然,用纸擦脸的人嘿嘿一笑,说自己对未来有新的规划,暂时不需要再守着这家店了。有什么规划却是保密的,他追问再三也没从对方口中套出个答案。
收拾店里的东西比想象中的快,宋不难显然是从很久以前就计划好哪些东西需要带走,货架的宝贝们被宋不难用一个大麻袋提溜回了家,至于平时做饭需要的调味料他只在其中挑选出比较罕见的,其余都丢在原地。
等他俩把大包们都放进车里,宋不难便掐掉其中所有电源,捡起个石块把挂在门口的灯笼一击打碎。碎屑飘落到地上,辛夷恍惚看到其中有什么绿色的东西晃晃悠悠飘起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光斑很小很轻,像是萤火虫。
“接下来,你打算去做什么呢?”辛夷不死心,驱车回家的途中再度提起这个话题,副驾上的脏脏猫正努力地用湿纸巾擦耳朵,听到他的话头也不转地哦了一声说,“先休息休息吧,打算先家里蹲几天,把实验室这破事好好盘一盘。收入倒是不担心,我这些年的活计还是很赚钱的。”
说到赚钱的时候,宋不难仰起头,灰蒙蒙的脸上满是骄傲神色。辛夷看着他的表情不自主笑了,抬手帮着擦掉耳后一块灰烬说这个他知道。
“不,你不知道。”宋不难满脸玩味,摸出手机鼓捣两下将一个界面递过来给他看,上面是一串数字,“这是我这些年开店后攒下的,还有很多是现金在家里堆着的。等回去了我告诉你都在哪,需要的时候直接拿。”
如此大方倒不像是财迷能做出来的事,辛夷借着红灯的空挡转头问说怎么能这么放心自己,万一都被他给卷走该如何是好。
宋不难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摊手满不在乎地说首先自己很相信他的人品。其次,如果真有一天自己被偷了家,他就立刻回家去找爸妈和哥哥哭诉,有几率能骗回来同样金额的钱,甚至更多。
这也是辛夷从无涉足的区域,他接受这个解释。
“话说回来,辛夷哥,你们猛隼那边怎么样了,还是各自为政的状态么?”缩在副驾上开始啃黄瓜的人嘴一点也不闲着,边吃边说很是惬意。
听他说了近况,宋不难摇头咋舌着从袋子里又摸出根胡萝卜咔嚓咔嚓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干脆你们地部原地解散,然后自立门户出来干活得了。
“上层出问题这可比队友是间谍麻烦得多,根坏掉就什么都坏了,不如不要。横竖你们这些人能力和名气都还在,出来自己干也不会没饭吃,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烦恼。”
辛夷听罢微微摇头,不住感慨这个人的理想主义,他打趣说这话千万别被自己队长听见,否则她绝对原地爆炸要把你给弄死。然人家才不管,说罢后换上个更舒服的姿势,捧着胡萝卜摇头晃脑表示那还是你们太相信上头,等真发现是上面人有问题的时候有的是苦吃。
他向宋不难投去不解的眼神,说怎么搞得好像你这个个体户吃过上头人的亏一样。
不料专心啃食的人用极其随意的口吻答道是,淡淡地给他讲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那一年我大三,开学首次考核成绩依旧是同届第三名。有天上课前老师将我叫去了校长室,说有人来找。我被邀请去参加一个叫做多城联合训练的集训营,里面是各个城市选拔出来的年龄相仿的排位在Top3之中的学员。在去之前,我真的以为是一场集训,但在通往那个城市的飞机上,我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并被收走所有与外界的联系方式。
我们那支队伍共有十二人,在经历过同吃同住三个月的集体训练后就迎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任务。去抓一个科学家。
一个被许多非正常人类保镖保护在独栋建筑中的科学家。他拒绝了所有高层开出的让他放弃研究位置技术的条件,并表示对于我们的突然来到很不开心,所以那栋建筑变成了关押的囚牢。
被困的全程所谓上司没有对我们的呼叫有任何回应,我们本以为是科学家屏蔽了信号,结果在十二个人死掉了七个时,他们回应了消息,回应内容是这栋建筑将于十分钟后销毁,要我们将那些非人类保镖以及科学家都困在里面,以确保其没有存活的可能。
当时的我和其余存活的队员已经退到了大门处,可对方只死了五分之一。”辛夷去看宋不难的表情,入目是冷淡的表情,仿佛正在讲述的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那双眼睛肿看不出多余情绪,让人很是担心。
“队员还相信着会有后援,在最后两分钟的时候只剩我和一个被击中脊椎的,我扛着他强行破门撤退,并不打算遵守命令交代在里面。因为我们的所有联络手段都被掐断,被指挥部单方面的掐断了。
爆炸时我带着他撤退到了能够提供有效掩护的地方,尘埃落定后我再度尝试联络,却在耳鸣中等来了指挥官,他对我和那个不知生死的队友开枪要灭口。
但那一枪打中的我的左胸,得益于被抢救及时我活了下来,而救出来那个队员直到现在还是植物人。十二个人,存活两个,失踪四个,确认死亡六个。出击前,他们给我们的装备连一个大型输出都没有,我有两把手枪,其中一把还是下车前从装备袋中偷偷多拿的。
从苏醒到回到学校的那段时间,我彻底失去了曾经训练出的身体,变成现在这种只有爆发力没有耐力的样子。甚至无法去寻找当年为什么会被选入队伍,为什么会被上层坑害。你看过我的档案,上面应该只写了参与多城联合训练并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吧,那是其他十一个人拿命换的。
猛隼的问题一定与上层有关,与其相信他们会找到内鬼并处理,不如相信他们就是内鬼。”
那根胡萝卜正好在宋不难结束讲述时被吃完,辛夷在停稳车后转头看向正专心继续在袋子里摸食物的人,心中情绪复杂到感觉有东西堵在胸口无法散去。他想起宋不难左胸上的眼睛纹身,那个猛然看去会觉得很奇怪的图案,应该就是为了遮挡弹孔特地纹上去的。
“很难受吧。”辛夷拦下打算再来一根的人,借着被墙壁反射的灯光去看宋不难的脸。在这种事情上有经历重合是种折磨,光是听着他叙述,辛夷脑海里就浮现出当年那个任务中各个队友的阵亡前的模样。
但与他的悲伤难过不同,宋不难眼中看不出半分伤心情绪,冷漠到让人觉得不正常。在听到他的问题后,还浮现出几分疑惑,不解地转身同他对视,用极其不确定的声音小心翼翼问说:“难受?”
“队友全部阵亡,你不会为他们感到伤心么?”这下换辛夷不自信了。
“没有啊。”宋不难用纸巾擦手,轻轻摇头还笑眯眯的,“我不觉得临时组成的队伍能让我获得友情,与他们相处是因为任务,在所属任务结束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也就一并结束了。而且,当年是我抗命才得以存活下来,跟那支队伍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救那个人?”辛夷不相信他会这样没有人情味,几乎是颠覆了自己对他所有的想象。明明这些时日他对每个人都表现得那么友好,怎么会在真实经历过死亡后说出没有关系没有感觉。他不放弃地追问,倒是看到对方表现得很是无辜,说:
“是他求我救他的哦,不然我早走了。谁会要因为那种没有脑子的任务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啊,我可是很惜命的。”
宋不难,在他的眼中,变成了雾蒙蒙的。
突如其来的朦胧感似乎是他们开始正式熟悉对方这条路上必要的一环,毕竟比起自己直白的人生与显而易见的脾气爱好,拥有着与他不同人生轨迹和经历的宋不难的内里要更复杂些。他阳光开朗又活泼可爱的皮囊下,藏有一颗坚硬的心。
这是正常的么?辛夷忽而感到迷茫,愣在座位上努力去消化宋不难说的那些话。余光看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目光如平日里那般可爱,夹杂对他奇怪表现的疑惑,微微歪头观察着他的反应。
辛夷锁好车,说我们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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