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没有人知道水苏去了哪里。或者说他们从未知道过。家主有三个孩子,水苏是长子,可偏偏这明明拥有着诸多故事最喜欢身份的,被投入最多心血培养的,是个怪人。他是天才这件事不用质疑,小小年纪就能够运筹帷幄的人并不常见,他可以。
却也正是水苏的这份特殊,让家主从一开始就明白这孩子只有“姜家后人”这个身份属于他。鬼差阴差这些身份在容城并不罕见,诸多故事与白事圈子的人都对他们所作所为津津乐道,饶是他并未见过也从不缺少对他们的认知。
直到自己那只有五岁的长子,夜半三更站在自己床边,冷着脸说他要出门走个任务三天就回来那一刻起,他对那边的世界才开始有了更为清晰直观的了解。姜水苏,直白地向他坦白了身份,是地府特准,能够在人间生活的鬼差。
所以未来我会有很多工作不属于人间,也会有很多时间不属于您。五岁的小孩连身体都没长开,眉眼中却已然变得老气横秋,眼神带有无法被模仿的,看惯一切事的淡然。
自那之后,别说是姜家人,就连水苏的亲生父亲也没法拥有孩子的确切行踪。这或许是好事,家主不止一次这样想。他那用生命孕育了这个孩子就撒手人寰的妻子如果还活着,看到自己投入无比心血的孩子是这般情况,定然会很伤心。所以他有了其他孩子,同水苏比起来是那么的正常,那么的没有特色,但听话,不是被幼小身躯困住的魂灵。
可小没总觉得自己对水苏是不一样的。他的一生因为姜家而获得生机,因为水苏变得有滋有味。说得夸张点,就是他的生命如果没有水苏,或许早就结束了。而水苏也对他是不一样的,在他还未曾发育时确认的爱经历过种种阻碍到现在,没有几次像这样叫他不解与难以接受。
明明才答应他不再隐瞒任何计划没有两天,明明说过不再让他活在等待中……
被摔碎在地上的杯子与气到面红耳赤的人,让宋不难沉默不语。他很清楚小没在气什么,但无法去安慰。他看着屏幕上时不时闪过的熟悉眼眸,脑中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试图突破迷雾被他想起,而且很重要。
“我要去找他!”小没沉不住气,大力拍桌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本以为会被劝的他甩甩发麻的手却没能等来好友的阻挠,转头去看,入眼是宋不难面色凝重地放空自己的样子,他知道这副模样代表着什么,不再出声只等对方想开后自行开口。
既然是易容去了那里,一定不是以姜水苏的身份,可凭借着他的身份他的能力他的地位,是什么人需要由他顶替?水苏给他看过的那个名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他仔细回忆上面所有的名字,红圈蓝线普通黑字,密密麻麻的团成一团让他脑神经都抽痛起来。
想起来。宋不难握紧拳头逼迫自己回忆。一定有很重要的名字被自己漏掉,而且这个人他们都认识,尤其是和水苏的关系……
和,水苏的关系。
小没被忽然转头过来盯着自己看的宋不难吓一跳,男人的脸因为背对屏幕而背光,看起来比平时要冷峻些,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笑意的大眼睛此时只有不明的情绪涌动,像是一汪被疯狂搅动的池水。
“怎么了?”他问。
“你叫什么名字。”宋不难说。
“神经啊,你能不知道我叫什么?!”他不解。
“龙没是姜家人给你起的,在这之前你叫什么。”宋不难从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严肃的口吻让龙没略微有点慌张。他思索一番后回答说:“龙一铭。”
“对。”宋不难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就看他颓然无力地软下身子,靠在软枕上喃喃自语道:“对,龙一铭。是龙一铭。”
小没是被姜家抱养回来的,到家时不过三岁,对曾经只有零碎记忆的他唯独将自己被改名记得清楚。当时的家主就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无比认真地同他说记住,从今往后你就叫龙没,没有的没。
那时的他只知道眼前的伯伯对他好,愿意给他热的食物与温暖的衣物,愿意抱着他安慰他不必再辗转流浪。他说好,自己的名字就叫龙没。
给予他龙一铭这个名字的家早已消失不见,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父母亲人,毕竟零碎的记忆中不是寒冷的街道就是用薄纸壳搭起来的用以避寒的床,还有个连天都可以看清楚的破屋。
可这名字为什么会被宋不难知道?明明连水苏都不曾被告知过。
小没抓住宋不难手,质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好友瘫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因他的动作才分神看过来,四目相对很久很久后,宋不难声音轻轻飘进他耳朵。好友说:“你在名单上。”
名单?什么名单?小没被一连串问号砸中脑袋,他明明回答了,可为什么自己的疑惑更重了?
宋不难猛然站起身离开这间屋子,还将门从外反锁起来不给他任何跟上的机会。他听到宋不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同不知道是谁的人嘱咐要他们看好这个屋子,不要让他出来。
“宋不难!”他激动地大喊起来,不论怎么使劲去拽门都无法打开,“宋不难你他妈怎么回事!给我放出去!宋不难!!!”
无人回应。
而屏幕上人换了又换,早已不是那熟悉的眼睛。他们分开行走在顾家宅院之中,不放过每一间屋子,也没放过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藏在那些屋中的人对来者丝毫不畏惧,大多都接受他们的控诉,表示自己只是个打工人又不是老板。更多则是同他们缠斗起来,像是被洗脑的人,疯狂地反抗说实验室做的才是正确的事。
偶尔闪过几个熟悉的身影,但没有一个是小没最在意的那位。这下换他颓然坐在沙发上,又气又无奈,只能大骂好友和爱人都是些让人讨厌的谜语人。
“是龙一铭又能怎么样呢?”他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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