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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活检结果出来了。
医生说得很直接：“确诊了，是卵巢癌晚期，已经有多处转移。手术意义不大，化疗也只能是延长一点时间，生活质量会很差。”
我坐在诊室里，异常平静地听着。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原来那隐隐的腹痛，持续的低烧，都是身体早就发出的、我没能及时或不敢正视的警报。
医生看着我，带着一丝同情：“你还年轻……家里人知道吗？最好让他们过来一起商量一下后续治疗方案。”
家里人。我只有一个爸爸。
商量？商量什么呢？告诉他，他的女儿快死了，需要一大笔钱去做可能没什么用的治疗，然后拖着一副残破的身体，在他面前苟延残喘？他会怎么想？是觉得麻烦，是觉得拖累，还是……我不敢想象。
也许潜意识里，我早已替他做了选择。
“不用了，”我轻声说，“我自己决定。”
我决定放弃那些痛苦且希望渺茫的治疗。剩下的日子，我想安静地度过。
我没有告诉爸爸真相。我甚至编造了一个理由，说公司有一个外派项目，要去外地待一段时间。他没多问，只是“嗯”了一声，嘱咐我“注意安全”。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心。
我搬回了那个很久没住的“家”。他白天上班，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
身体越来越虚弱。疼痛开始变得频繁而剧烈，需要依靠止痛药才能勉强维持。我瘦得很快，脸上几乎挂不住肉，眼窝深陷。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可怕。
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把不重要的衣物打包，旧书信和照片小心收好。我买了一个新的日记本，开始在上面写字。写那些从小到大憋在心里的话，写那些从未得到回应的渴望，写那些被忽视的瞬间，也写下此刻的恐惧和不甘。
写给谁呢？大概是写给我自己，或者写给某个永远不会看到的读者。
我甚至尝试着，最后一次，像个普通的女儿那样。
那天他下班回家，我强撑着精神，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正在换鞋。
“爸，”我开口，声音有些虚弱，“今晚……我做了饭。”
其实只是简单地煮了点粥，炒了个青菜。我已经很久没有力气做饭了。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餐桌上简单的饭菜。“你做的？”他语气里没什么波澜，“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就是……想做点。”我说。
我们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吃饭。他似乎没注意到我苍白的脸色和明显消瘦的身体，或者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
饭快吃完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轻声问：“爸，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他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眉头皱了起来。“胡说什么呢？”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年纪轻轻，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是不是工作不顺心？”
他又开始了那种熟悉的，将一切都归咎于我不懂事、心态不好的论调。
我没有再说话。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他永远不会懂。也永远，不会在意。
疼痛越来越频繁地发作，止痛药的效果也越来越差。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的天空很蓝，有鸟儿飞过。我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像沙漏里的沙子，无法阻止。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闪过很多片段。小时候踮着脚尖等他回家，考了第一却被质疑，那个被扔掉的保温杯，还有他一次次冷漠的眼神和不耐烦的话语。
原来我这一生，好像都在追逐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
我努力想抓住一点温暖的回忆，却发现贫瘠得可怜。或许有过吧？在我更小，更不懂事的时候？但他吝啬得连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身体的痛苦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疲惫和虚无。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在慢慢下沉，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最后，唇边似乎逸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呢喃，轻得连我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爸……如果……”
如果什么呢？如果有下辈子……我还会想做你的女儿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了。
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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