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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妾
墨書 Inktalez
三秋九月，更深露重。
阴暗潮湿的监狱内，响起一阵皮靴声。那声音沉重中带着三分犹豫，由远及近，一下一下敲进玲珑的耳朵里。
她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瞥见牢门打开的同时，一名戎装笔挺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下属搬来一张红木雕花椅，恭敬地说道：“将军。”
李景欢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他的视线沿着墙壁扫视一遍，从干枯的稻草到缺了一角的破瓷碗，最终落在角落的女子身上。
女子青丝散乱，再无往日的风光绝代。她原本佯装闭目养神，身形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依然静如琉璃，纤尘不染，却已物是人非。
女子神色一转，往下拉了拉衣领，换上一副娇艳谄媚的笑容，细长的胳膊如水蛇般攀上男子的脖颈。
李景欢眼中露出悲哀：“玲珑，这么多年，为了荣华富贵，你不惜出卖自己，出卖灵魂，到头来却落得这种下场，你可曾后悔？”
长夜漫漫，四周的空气渐渐冷了下来，呼出来的气仿佛瞬间冻结成冰。女子笑了笑，顺势倚在男子胸口，呵气如兰：“悔，怎么不悔？这么多年，玲珑心里想的念的，可都是将军您呢。”
五月酷热，李景欢斜倚在桌角，看着拼了命狂啃西瓜的少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来到清远镇，他最大的兴趣就是每晚的吃西瓜大赛，而他正是这个比赛的发起者。
他是个孤儿，从小给富家少爷当伴读，念了不少书，认了不少字，后来当起了小商贩。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一个月前，家乡发生瘟疫，他逃到比较富裕的清远镇，开了间水果铺子，勉强维持生计。
李景欢没多少积蓄，买不起黄金地段的铺子，只能在偏远地段租了间店面。为了吸引顾客，达到宣传的目的，他决定举办一场吃西瓜大赛：三分钟内看谁吃得多，每晚一场，接连一个礼拜，最终胜利的人可以得到十文钱。
来参加的除了普通百姓，还有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而唯一吸引李景欢眼球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穿着土布短衫，上面打了几个补丁，相貌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静如琉璃，纤尘不染，格外让人印象深刻。
报名的那天，水果铺的门前排了一支不长不短的队伍。玲珑身材矮小，夹在一群男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好像一洼小盆地。
“老板，我叫白玲珑。”她怯生生地说。
“你也要报名？”李景欢搁下笔杆，上下打量着她，露出一副不信任的样子，“就你这小身板，能吃得过那些大汉？”
玲珑撅起粉嫩的小嘴，拍着肚皮道：“您别看我瘦，我可吃着呢！”
第一次见一个女子这般豪气地“夸奖”自己，李景欢不由得讪笑。他揶揄道：“姑娘还是回去吧，免得失了颜面，不好嫁人。”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嘲笑声。她双手叉腰，脸涨得通红，指着老板的鼻尖骂道：“你少瞧不起人！”
他一时来了兴致，当着大伙的面承诺：“若你能得第一，便付给你双倍的奖金。但如果第一场就败下阵来，就必须留在这儿帮我看摊，做义工。”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本以为不过是穷人家的孩子来蹭西瓜吃，却没想到接连几天她都是头名，一路过关斩将，杀到今晚的决赛。
还有半分钟。女子拼了命地吃，鲜美的果肉塞进嘴巴里，渗出的汁液顺着温婉的下巴落进泥土里。
还有十秒。李景欢摇了摇头，不明白瘦小的少女哪来那么大的胃。
还有三秒。三、二、一，停。
玲珑最终还是赢了。遵照承诺，李景欢亲自递上二十文钱。她没有说话，抬起袖子抹了抹嘴巴，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月光将她的背影拉成一条长长的影子。
突然，他心里有根弦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他关了店门，追了上去。
玲珑走得极慢，快到江边的时候，他发现她的步子有些虚浮，随之踉跄一步，竟栽倒在地。他急忙上前，发现女子已然昏死过去。
这个丫头，竟然还在发高烧。他的手无意间触到她的胃部，涨得像铅块。他暗叫不好，转过她的身子，膝盖在她肚子上轻轻一顶，就见少女浑身一缩，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过了一会儿，玲珑睁开眼，看到一地的狼藉和男子近在咫尺的脸，立刻红了脸。
“为了几文钱，连命都不要了吗？”李景欢责备道。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护紧了怀里的铜钱，道：“不管怎样，我赢了，这钱是我的，你不能拿回去。”
“什么？”这个时候，她竟只顾着二十文钱，李景欢叹了口气，无奈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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