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庆蒙在眼上的纱布终于被解下,露出少女原本美丽现在却已枯竭的眼眶。
信子心想:破败如情事。
她走到少女跟前,轻轻道:“医院可以为你装上义眼。”
小庆面无表情地摇头:“装上给谁看?又能看到谁?”
信子忽然调转话题:“罗思已经被正式羁押。”
小庆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他应得如此。”
女实习生凝视她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代价是否太大?”
“什么?”
信子冷笑:“这一个,那一个,他总要选择一个。你知道他最后会选择谁。”
“他选择承认与我的关系。”
信子摇头。
“不,他选择了他的妻子。从一开始就是。”少女空洞的眼眶对准了她。
“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她阴恻恻地笑。
“正相反。我什么都知道。”
平缓无波的语调,“你看不到,那日他离开前看你的眼神。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重头来过,但是你不肯放过他。罗思,他爱的是他的妻子。他恨你破坏他的幸福。”
“他的幸福……他爱他的妻子……哈哈……”少女大笑起来。
“他最失落苦闷的时候,她在哪里?他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她在哪里?他想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我不能接受。”
“所以你苦心经营这一切,为的就是破坏他的计划。”
女实习生并未惊讶看到她的疯狂情态,“你赢了这一招,但却输了全局。”
那天晚上,这个城市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从了信子的建议去调查的严秦,在得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结果时发现女孩对这一切并不感到意外。
“当小庆反问他‘那天晚上你真的就什么也没有做?’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并且这件事情要比刺瞎她的双眼更严重。”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他是警察,他知道怎么完美地做到这一切。”
“可不是。”女孩笑了一声,“但是这一件,那一件,他总得承认一件。而承认一件就好办。”
“结果他承认了的确是他刺瞎了你的双眼。”信子笑道,“因为我告诉他,如果他连这件也不承认,我就把我的推断告诉他的妻子。谁知道呢?也许她并不是很信任她的丈夫,尤其是当她知道他可能杀了她的情人之后。”
他们说,当刑警的,总难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太忙碌,又有危险性。
罗思28岁就升上副队。他很高兴,但不见得他年轻的妻子也会高兴。
夫妻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疏离的呢?特别是在妻子的初恋情人出现以后。
信子让严秦调查了那天晚上这个城市所有的死亡事件,包括意外事故。
在小庆遇刺几乎同样的时刻,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有一个男人因为酒后驾驶而出交通意外死去。
谁也不会怀疑他的死亡有什么阴谋,除了在城市的这一头,即将失去双眸的小庆。
“罗思杀了妻子的外遇,并伪装成意外,因为他想挽救自己的婚姻。”
讲述者继续笑着,“他可能因为一时的失意和你在一起,但那不能改变他还爱着她的事实。”
“可是,他不能让那个人的死看起来像是谋杀。因为妻子的婚外情会让他成为最大的嫌疑人。但一场交通意外就不会有人追究了。”
“他用不着给自己找不在场证明,因为他会将一场谋杀伪装得天衣无缝。他不知道这天晚上他确实需要不在场证明。”
“不奇怪吧。他选择承认刺瞎你。他宁可他的妻子恨的是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也不愿她恨的是剥夺她爱情的人。”
“因为,他爱她。”
“他没有刺瞎你的双眼。他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进行着谋杀。这是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小庆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用最惨烈的方式逼他将他俩的关系昭告世人。因为最糟糕的结果不是一段感情无疾而终,最糟糕的是对方从来没有承认过。”
“这是我所看到的,为了爱付出的最惨痛的代价。”
“爱?”女孩似笑非笑,“我只相信有人能恨到那个程度。我不相信有人能爱到那个程度。”
少女先用黑布蒙住自己的双眼。天慢慢黑下来,一眼望去没有半个行人。
她像往常无数次练习过的那样,在黑暗之中,慢慢走到两条街外的小巷。这是最后一次演习。
她并没有把握做到能忍住剧痛,在真正的黑暗之中仍然能完成这一切。
那他呢?百里之外的他是否今夜又能够做到?谁知道呢?
少女掏出了事先预备好的铅丝。然后她抬起手腕,将那两根铁丝往自己眼窝里缓缓送去。街角晦暗的光线,照不出她脸上决绝隐忍的神情。
锐器入眼的瞬间,剧痛令少女全身发抖。
在笼罩下来的将伴随自己终生的黑暗之中,她想到了他的日记。那上面满满写明他对妻子的情意,以及为之孤注一掷的决心。那上面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
她曾带着无限勇气与希望交托出去的深刻情意,在对方的世界里从未被提及。
她从未看清过他,她爱过的这个男人。不如永堕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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