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儿?”身穿警服,微胖,圆脸,笑起来和温和的李警官故意装作很凶的模样,严肃地问。
“陈越。”一个清清冷冷的少年嗓音回道。
“多大了?”
“十八。”
听到少年说自己十八岁,李才疏也严肃不起来了,叹了一口气,说:“刚成年,怎么想不开要跳楼呢?”
陈越无奈的撇了撇嘴角,说:“我没想要跳楼。”
陈越已经重复了一路自己没有想跳楼了,但是亲自把他从楼顶带下来的李才疏显然并不相信。
“那你去楼顶干嘛,还坐在防护栏上?看风景啊?”
陈越用黑黢黢的眼珠盯着李才疏,说:“我看到了红色的云。”
“什么?大晚上的能看见云?火烧云?”
陈越汉摇摇头,用神秘的语气告诉李警官:“像血一样的云,它还有眼睛,不过没有睁开。”
李才疏低下头,好像在思考,半晌,他抬起头说:“要不叔带你去医院眼科看看?”
“……”陈越不说话了。
李才疏说:“行了,给你家长打电话,让人来接你。”
“……”陈越汉还是不说话。
李才疏问:“从刚开始我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不愿意给大人打电话?”
“……”陈越装哑巴。
这个时候门口又进来一个警察,应该是李才疏警官的上司,方正面孔,寸头,看起来一丝不苟,十分严肃,他说:“怎么回事?怎么家长还没来?”
李才疏站起身,朝那个警察走去,压低声音说:“这孩子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
陈越这个时候开口了,他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怎么行?!”那个警察扬起声音说:“这大半夜的多危险,必须让大人来接!”
李才疏拍了拍那个警察说,凑到他耳边说:“估计家里情况不好,毕竟是有自杀倾向的孩子。”
那个警察抿了抿唇,问:“那怎么办?我今晚不回家,在局里守夜。你方便不?把他捎回去。”
李才疏笑着点头:“那肯定方便。”
“那行,你把他捎回去吧,老路在外面车上,你和这孩子坐老路的车吧。”
陈越听见他们松口不逼着他给大人打电话了,松了口气站起身。
李才疏朝陈越走过来,揽住陈越的肩膀,就带着陈越往警局门口走。
临出门,李才疏回头朝那个警察摆摆手,说:“王队,早点睡哈!”
“嗯。”王队点点头,摆了摆手催他赶紧走。
警局门口的路修的不太好,地上现在有点潮湿,才上去湿湿滑滑的,陈越汉走到车边踉跄了一下,踩到一片泥泞。
“下雨了?”李才疏奇怪的问。
车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嘴里叼着根烟,方正面孔,浓眉大眼,听见李才疏说话,就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夹在手里,应该是他们说的老路。
他说:“没下,这两天这天就潮湿。”
李才疏拉开后排的车门,让陈越上去,自己绕了一个圈,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嘴里开着玩笑:“我坐你的副驾驶,嫂子不会生气吧?”
老路把烟送到嘴边,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浓烟,然后把烟蒂从车窗扔了出去,看着烟蒂落在泥泞上熄灭了,然后才启动车。
“别和上次似的,故意把没拆的套儿扔我车上就走,你嫂子就不会生气,上次那事儿我哄了小半个月。”老路边开车边语出惊人。
陈越尴尬的低下了头。
李才疏拍了老路的肩膀一下,笑着说:“说什么呢你?还有孩子呢。”然后压低声音又:“我哪里是故意的!那是意外!”
不过此时李才疏刻意压低声音显得十分多余,毕竟车的空间就那么大,就算压低声音,陈越也听到一清二楚。
老路在后视镜上看了一眼,问李才疏:“多大了这孩子。”
“十八了。”李才疏说。
老路摇头,说:“不小了,我儿子要是……唉,也该这么大了。”然后看向后视镜和陈越对上了视线:“小伙子谈女朋友没?”
“没……”陈越略有些腼腆,不过下一秒,他猛地抬头,朝车的前窗看去,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李才疏被陈越汉剧烈坐起的动作惊了一下,转头见陈越明显不对劲,问:“怎么了?”
“它……睁眼了。”陈越声音发抖,李警官下意识的看向陈越的目光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
“它哭了!”陈越猛地抓住李才疏想要安抚他的手,声音惊恐的道。
在李才疏眼中一片平静的天空,落在陈越眼中完全变了一幅模样。
黑到瘆人的天空中镶着一片血红色的云,像是被颜料晕染的那样,血红与黑夜过渡的极其自然,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
原本在陈越闭着的眼睛,只是两道横叉在云上的裂缝,可是这一刻,它像是真的眼睛一样,缓缓睁开。
它的眼球发出剧烈的白光,那片血红色的云慢慢地扩散开来,像是被白光融化的那样。
嘀嗒,嘀嗒,融化了,落在了人间,血红色的雨,拍打在车窗上,陈越才回过神。
原本与老路打着口型,示意陈越汉精神上可能有问题的李警官,也听到了嘀嗒嘀嗒的雨水声。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红,红雨滴落在车顶,慢慢滑过车窗,血红模糊了视线。
一只疾驰的巨鸟从那片白光中冲了出来,直直的飞向陈越所在的车。
千钧一发之际,陈越怒吼了一声:“跑!”
这一声跑也提醒了李才疏和老路,他俩几乎同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李才疏冲的太急,惯性让他差点扑倒在地,不过还是稳住了。
陈越在喊那一声的同时就已经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巨鸟直接撞在车的前窗,巨大而又坚硬的鸟喙一瞬间就将玻璃击的粉碎。
巨鸟好像压根不在意它是否杀死了人,只是轻飘飘的瞥了一眼狼狈在地的三人,便事不关己,头也不回的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见巨鸟飞走,李才疏直起弯着的腰,看向老路,震惊的开口:“那是什么鸟?!市区里还有这东西?!”
老路没回答李才疏的疑问,而是看向陈越,答非所问的开口:“应该问他。”
李才疏想到了什么,不受控制的喉结滚了滚,咽了口唾沫,目光呆滞的转向陈越,艰难开口:“你……知道点什么?”
陈越叹了口气,说:“原本我看到那片云的时候也很震惊,因为不论昼、夜、阴、晴,它都雷打不动的在那里,就好像,一直在看着我们一样,虽然它没有睁眼,但是我知道它在注视着我,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老路审视着陈越的脸,仿佛要盯出什么来一样。
陈越扭过头,不看老路,而是盯着李才疏,一字一顿的说:“我没说吗?”说完咧开嘴角,不出声的笑。
李才疏心里暗戳戳的想:这小孩儿真吓人。
李才疏觉着自己此刻太没气势了,随即挺起腰板,朝两个比他年纪小的人理直气壮的说:“那谁能信!?没见过的东西,还这么玄乎,给你你能相信啊?!”
最后半句话是说给老路听的。
老路应该是被李才疏的气势震到了,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说:“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急了。”
红雨越下越大,三个人全被淋的面目全非,陈越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整张脸都变得红彤彤的,十分均匀,他说:“走吧,我家在跟前,先避一避这东西。”
这雨弥漫着一股血腥气,闻起来十分恶心,更别说整个人都被这红雨淋遍了全身,陈越感觉自己快被腌入味儿了,由内向外散发着腥臭。
陈越看起来应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准确点来说,应该是穷人家的孩子,他的衬衫洗的已经化纤了,破了几个洞,外套看着也不太合身。
正常人家是不会让孩子一直穿着破洞的衣服的。
但没想到,陈越把他们领到了市区最高档,最贵的小区。
陈越是从学校被警察领走的,小区保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陈越身边竟然跟着警察。
但保安很显然是认识陈越的,问了一句:“这是咋了?”
李才疏怕保安误会,影响陈越,便说:“帮忙送小孩儿回家。”
“噢噢噢。”保安恍然大悟的说。
“哎,对了,警察同志,刚才下那个红色的雨,还有股子血腥味儿,这会进小区的人,和那杀人犯一样,一脸血。”保安大叔和李才疏反应。
雨已经不下了,只下了一会儿,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才疏问:“只有雨吗?有没有……奇怪的,动物?”
“没有啊,就是下的这怪雨。”保安大叔说。
老路开了口:“别担心,这雨是正常的天气现象,正常对待就行了。”
“哦。”保安点点头,表示明白。
李才疏和老路亦步亦趋的跟着陈越,兜兜转转,不一会儿就到了单元楼底下。
陈越摸了摸兜,什么都没摸到,他略有些尴尬的说:“忘带单元楼钥匙了,等等吧。”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出单元楼了,陈越三人顺势进去。
进了电梯,按了十七层,不一会电梯门就开了。
陈越把钥匙对准钥匙口捅进去,转不动,他又把钥匙拔出来,看了看又插了回去,用力转,这下他确定了,门从里面反锁了。
他看了看李才疏和老路,对方正一脸尴尬的看着他,陈越眼睛突然有些酸,他敲了敲门。
很久,门才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还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
“哥哥?”陈越冲着小姑娘笑了一下,亲切的说:“小嘉。”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奶糖,递给小嘉。
“谢谢哥!”小嘉甜甜的的笑。
这个时候,厨房冲出了一个男人,脸上还擦着面粉,他一下把小嘉拉过去,护在怀里,好像陈越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看见陈越后面跟着两个警察,问:“你又犯什么事儿了?”
李才疏忙说:“孩子挺乖的,我们就是帮忙送回来。”
那男人打量着陈越一脸血,明显不信。
他一直在家,家里晚上就拉上穿帘了,所以不知道外面下血雨了。
他把陈越刚给小嘉的糖拿到自己手里,然后还给了陈越,他说:“今天叔叔的女儿过来住,就两个房间,不太方便你住,要不叔叔给你转的钱,你去开个钟点房?”
说着他就掏手机,就在摸到手机一瞬间,他手一顿,然后尴尬一笑,说:“不不好意思啊越越,叔叔突然想的小嘉暑假要报舞蹈班,钱不够啊。”
都说到这儿了,陈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笑着说:“没事叔,我有钱。”
而后陈越又说:“我妈……她怎么样?”
“挺好的,这会儿还没下班,你赶紧走吧,她看见你又不开心了,叔叔说话直,你也别生气。”小嘉爸爸说。
那个男人不等陈越回话就关上了门,关上门的一瞬间,陈越听到他对小嘉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个陈越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和他说话!”
门隔音不好,陈越听到他们说。
“才不是,陈越哥哥是好人!”小嘉反驳道。
“他亲爹是强奸犯!他能好到哪去?!他亲妈都不要他!他在学校干了什么事爸爸没和你说过吗?差点被劝退!”
“还想回来睡,今天是你在,爸爸怕他子承父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就算你不在,我也不可能让他进来,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怎么还不去死。”
陈越听不下去了,松开门把手,转过身,说:“不好意思,恐怕还得再走。”
李才疏见陈越明显不开心了,说:“要不去车上躲一躲,虽然前车玻璃有点碎了,但是也还能用,挡风没问题。”
陈越点点头。
三个人又坐回了车上。
老路说:“这雨太不对劲了,得给王队打个电话。”
叮铃铃,李才疏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王队。
于是接了起来,电话那边王队焦急的说:“你们在哪?!那小孩儿送回去了没,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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