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县令老爷断了案,将这票号的账房先生说成是内应,那几个赖皮说成是刚进城的流匪。
你很识相地补了一封感谢信,其中又夹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然后叫几个妹妹去布坊做工时,在女工之间造你自己的谣,不用说得很明白,模棱两可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可信。
剩下的就看这些女工如何自己发挥。
后来坊间人都在传,你一个寡妇敢于带着弟弟妹妹千里迢迢跑来武昌讨生活,是投靠了官家,你一定是跟县令老爷有一腿,不然积压了那么多案件的武昌县,怎么就你的这件既没有死人又没丢失钱财的小案子三日结案呢?
你们姐妹几个计划了很久的布坊在这个时候终于开起来了。
有了这半真半假的谣言,又聘用了几个伶俐的伙计,你们做生意没人敢闹事。
你们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只能拿钱开路,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要么真的傍上大树,要么就借他人的势。
你选择了后者,名声对你来说就是狗屁,你要真真切切的实惠和对恶势力的威慑。
给县令的一百两,是你在武昌花得最值得的一笔钱。他用你写的陈情书和感谢信,加上案件卷宗上报朝廷,博了上级嘉奖,若在这个当口被人发现他是收了银子,那他清名不复。
是以,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宁愿背上多情风流之名也不愿被视为没气节的财奴。但凡有人问起,他也跟着模棱两可,说「吏而良、民父母也」,说他只是为可怜的你做了一些青天大老爷该做的事。
有人上你门来跟你打听,你听了呵呵一笑,递上了自己闺塾师的自荐信:「小女子要养家,没那么多时间聊闲。」
你明示他们,想听八卦,就请你当老师,即便家里没有女儿没有姐妹,你也可以为他们的老娘授课,每隔三日去讲半天。
很快,你的课时被排满,月收入颇丰,结束后主家还会遣人送你回家。毕竟,是吧,大家心里都明白。
只有最初的一家,从未打探过这些私事。
梁风不常在家,要么是往外地运粮,要么从外地往内运盐,但他只要在,都会送你。
夕阳西下,他与你间隔半个身子,跟着你的步速慢慢走着,说些船上的趣事。
他对你有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但你装傻。
不是因为你不喜欢他,而是因为你的阅历不允许你任性,凡事都要权衡再三取利舍弊。
你刚在武昌内外传播了一些关于一个悲情寡妇和县令大人灵魂契合,却恪守礼法的爱情故事。
从前不认识你的如今敬你三分,眼红你的不敢轻举妄动,你行事便利不少。
闺塾师带给你稳定的收入,布坊刚刚步上正轨,三弟的婚事也看见苗头了,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搞出别的事情。
路已经走到尽头,前面就是你家门。
少年站在你面前,目光炙热,灼着你的神志。
「一艘船上有舵工、头碇、亚班,还有数不清的船工,你要是有空,我带你上船看看。这个季节的江刀鱼很鲜,在船上吃更鲜。」
他比你从前见过的马奴、长工都要结实。
也比你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英俊。
可惜他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穷书生,你若任性睡了他,可不是二两银子能打发得了的。
你笑了笑说「谢谢,但我晕船」,转身回家了。
关好门贴着门背,这才卸下伪装长舒一口气。
那流畅的脖颈,撑起粗布衣的胸膛,窄而有力的腰……还有隔老远就扑面而来的气势,在你脑中挥之不去。
这就是荷尔蒙吗?
你心如擂鼓。
差一点、差一点就把持不住了。
好悬啊……
沿海的倭患已经升级了,一些本朝的水匪海盗也混迹在其中,屠戮自己的同胞,没个消停的时候。
三弟主动请缨,说想去东南沿海开分号。
这与老板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东南沿海是乱但底子厚依旧富庶,这样的地方最是需要票号,只是他年纪大了,儿子又胆小。
老板激动万分,向三弟允诺,事成就将女儿嫁给他。嫁女儿这事已经在口头绕了七八回了,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过,三弟早已不当回事,他只求了老板另一件事。
那日你回家,看到院子里有人耍刀弄枪。
四妹妹五妹妹拍手叫好,见你来了,连忙告诉你,这是三哥找的武夫子。
那男子停了招式,与你见礼。
你看到两个妹妹面颊绯红,春心荡漾的样子,口中打趣。
「怎么只找了一个?」
「就这一个,还是三哥千辛万苦求来的呢!」
「是呀是呀,有罗师傅一人就够了!」
你遭难后,考虑过雇打手,但没有长时间接触和了解,不敢随便选人。
毕竟打手对于你们几个弱女子来说,也是另一种威胁。
三弟动了找镖师的念头。
票号之间飞钱凭单据调用异地储备金,但若两地存银相差过大,要用镖队押送现银,晋商传承百年,优中选优,才有了这些人。
确实一个顶十个。
从前三弟没什么资本提要求,但这次他去开分号,千难万险,他向他老板,要了一个放在家里。
一是能教教家里人练练身体;二是有无赖的时候,有个帮衬;三来,他经验颇丰,趁他在家,你们可以捡些没活路的孩子自己培养,从小养的打手,多少忠心一些。
三弟收好行李,二姐正好提了好酒好肉回来。
饯行晚饭,罗师傅识趣避开,让你们一家好好叙话。
三弟这婚事要是能成,傍上了晋商,你们这个家自然多一份依仗;若是不能成,三弟的这些经历,往后过得也不会差。
几个妹妹女子为商,除去卖布,也定制裁衣,与贵妇人交际游刃有余,差使伙计有条有理,面对惹事的泼皮也毫不胆怯。
酒过三巡,你们感慨,为奴为婢时从未想过会有今时今日。靠着你们的双手、脑子和不凡的运气,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未来仍旧可期。
这个家已经渐渐立起来了。
三弟走后几个月,你们从前家中那些田产铺子都换成了现银用新开的票号飞回了武昌。
和银子一并来的还有家书,三弟说自己沿海一带建立了自己势力,字里行间志得意满。他还说现在朝廷已派兵剿匪,但他心境与从前大相径庭,他觉得这世道再乱几年也无妨。
他早已不是那任人宰割的小家丁,现在姑苏城谁人不知道他票号大掌柜,没有他飞不出去的银子,但他敛财放印子钱催债的手段也狠。
这世道终究是男人更易出头,你希望三弟还能惠及一家,但也不敢太抱期待。他就像放出去的风筝,乘着风高飞,不知道会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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