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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了整整三天,校园里的地势稍低的地方已经被泥水淹没了。
陈校长把所有人都喊到一起开会,让大家把自己的学生集中待在教室,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外,不让随便走动。
我刚跟同事安排好自己班的学生,教导主任刘国梁拿着把破伞冒雨跑了过来:“小宋老师!”
我快步往外走:“怎么了刘主任?”
“你弟来了!”
刘国梁兴奋地大喊:“现在人在校长办公室呢!”
我弟?
我一愣。
刘国梁说的是蒋小宇。
他是我好友张婷婷异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到大,我跟张婷婷互损互怼,关系却始终铁的不行。
蒋小宇小我三岁,从小被我俩当弟弟带大,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特别可爱,也很乖,整天跟在我俩屁股后头,像块甩不掉的小尾巴。
只是后来,在我和张婷婷上大学之后,蒋小宇就渐渐跟我们疏远了。
尤其是我毕业以后来到梧桐村支教,已经快两年没跟他联系过了。
我听说他考上了美国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书上显示的专业是金融管理。
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选择国内更顶尖的学校,但他没有。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儿。
办公室里,蒋小宇端端正正坐在陈校长和朱熹中间,正用毛巾擦头发。
他变化太大,我差点没认出来。
“蒋小宇?”
我推开门,语气不敢置信。
“宋佳姐。”
蒋小宇放下毛巾,起身看我。
他长高了,也黑了,原本柔和精致的五官轮廓变得硬朗分明,像是迅速窜高的树,隐隐有了成熟男人的模样。
我打量他的同时,陈校长和朱熹也在看我。
“蒋老师,你姐刚刚还说要好好教训你呢。”
朱熹是陈校长外甥女,大学毕业后,她放弃了在外地大城市发展的机会,选择回到家乡当了一名老师。
她性格温柔,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很懂得体谅人。
“就是,这得亏是没事,要真出点什么事,你让你姐怎么办?”
陈校长接话,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总把我当小孩看待,对我的关心甚至不亚于我爸。
“听到了吗?”
我斜了他一眼,学着陈校长和朱熹的语气:“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蒋小宇垂着眼,睫毛纤长细密,看不出情绪。
半晌,他才轻声“嗯”了下。
陈校长和朱熹对视一眼,很有眼色地给我们俩打圆场:“宋佳,你先带你弟去洗洗弄弄,换身干净衣服,省得着凉。”
“对,你们姐弟俩好几年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快去吧。”
我带着蒋小宇去了宿舍。
“这里的条件比较艰苦,如果你有什么不适应的,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勉强自己。”
去宿舍的路上要经过一段泥泞的土路,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着脚步,一边跟蒋小宇说话。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他抱着行李跟在我身后,声音很轻:“很好,不用刻意改变。”
我回头看他。
他额发微湿,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静静注视着我。
宿舍是栋两层的小楼,男女生分开住,每间宿舍住四个人。
蒋小宇被安排在一楼的第一个房间,我帮他打开锁,推开门。
房间里放着四张单人床,其中一张床上铺着凉席和夏被。
我指着那张床对他说:“这是你的床,旁边有个电风扇,要是热的话就把风扇打开。”
“剩下的东西,等雨停了,我去镇上给你买。”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不用了,这里什么都有,你不用特意为我花钱。”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不用跟姐姐客气,姐姐有的是钱。”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习惯性地抬手想揉揉他的头发,却被他偏头躲开了。
我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来,笑着骂他:“臭小子,长大了,还跟姐姐闹脾气。”
他看着我,声音很低:“宋佳姐,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看。”
我下意识反驳:“我没把你当小孩看啊。”
“那你叫我什么?”
他低声道:“我不是你弟弟。”
我微微一愣。
对哦。
蒋小宇不是我弟弟,甚至算不上我的亲戚。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把他和张婷婷一样当作亲弟弟妹妹看待。
“那我叫你什么?”
我眨眨眼:“叫你名字?”
他睫毛轻轻颤了颤,没说话。
我走过去,抬手捏住他的脸:“那不行,你比我小,我得叫你弟弟。”
“不叫弟弟,那就叫妹妹?”
他拍开我的手,瞪着眼睛看我。
我毫不畏惧地回瞪回去:“你再瞪一个试试?”
“信不信我揍你?”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声音很轻:“你揍不过我。”
我威胁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说的对。
虽然我的年龄比他大,但论打架,我确实打不过他。
蒋小宇从小跟着张婷婷的爸爸学散打和拳击,初中的时候就拿过全市青少年组冠军,上了高中,更是以近乎全满分的成绩考入全国最顶尖的高中。
而我,从小到大除了语文考试基本没得过满分,打架也是屡战屡败。
见我吃瘪,他唇角微弯,眼底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轻声转移话题:“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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