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三个月吧,汤文山来了PINK。”杜枣仰观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相比于大多数女性,她的喉结是偏大的,此时那喉结正上下滑动,“他来之前孙长宇跟卓安奇就是小打小闹占点嘴皮子上的便宜,他来了不到两天,仨人就跟亲兄弟似的,窝狗子你们知道吗?就是一旦有两只及其以上的狗结成同盟,它们的胆量会瞬间放大,攻击性呈指数倍增加,不止见到落单的同类会欺负,有时遇到人都敢肆无忌惮地往上扑,但如果把它们分开,放出它们中的任意一只独自上街,它又会变回原来那只乖巧听话通人性的畜生。不到一个月,那三只畜生就伤害了第一个女孩,具体过程我不太清楚,而我跟汤文山确定关系是在他来到之后一个半月左右的事情。”
“你说了这么多,我却一次都没有听到过宋道全的名字。”
“别急嘛,马上轮到他出场。”
把负责的卡座上的杯碟简单收拾一番扔进洗碗池,跟店里的女人调笑几句,抽根烟,从PINK出来已经是凌晨四点。
汤文山右臂圈过杜枣的脖颈,右手屈指托起她的下巴,“怎么不高兴?吃醋啦?”又不老实地从她的领口伸进去,“你放心,我跟她们都是戴套的,就跟你不戴,我知道你干净,这也算是我对你的特殊对待吧?嗯?说话呀。”
杜枣把他的手抽出来甩到一旁去,汤文山一把掐住她的后颈,“给你脸了是吧!”话音未落,“啪!”一个不到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板砖拍在汤文山的后脑,汤文山扑倒在地没了动静,杜枣起先是懵的,眼看着鲜血从汤文山的发间流到地上,那男人又气势汹汹朝汤文山“啐”了口,“狗杂种!”说着话就要补刀,被杜枣一把抱住,“大哥,放他一马,闹出人命最吃亏的还是你!”她当时以为是汤文山他们三个伤害过的某个女孩的父亲过来寻仇,“想想您女儿,她本来就够难受了,您要是因为这王八蛋出了什么事,您让她怎么自处?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大哥,带姑娘去报警吧,警察不会放过他们的!”她听到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手臂上的力卸去了,男人后退半步看着她,眼睛里全是血丝,“这狗杂种糟蹋了我闺女!”她连连点头,“我猜到了。大哥,咱让法律严惩他,别连累自己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因为这王八蛋坐牢不值当!您觉得呢?”她注意到男人紧咬的后槽牙,万分忐忑地防备他接下来的动作,他磋磨了半晌,板砖撂到了空调外机旁边,快步离开,她长长地吐出口气,低头冷冷注视着汤文山,怕去了医院被医生发现异状后报警,再给那个男人惹祸,索性拖着汤文山的身体穿过轿车放到临河岸的台阶上方,一边抽烟远眺一边等他醒来,如果醒不过来,直接扔河里,她绝对不允许自己伤害被害女孩家属。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醒,骂骂咧咧拉着我去医院缝了几针。”
“当时他也没提出报警?”
“呵呵,警官您听听您说的话,一个杀人犯叫人摸了包,他能跑到派出所叫警察叔叔帮他伸张正义?”
沈节随着她自愧地笑了下,“那个男人就是宋道全?”
“嗯,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知道他是宋筝的父亲是在第二次碰见他的时候,当时我已经跟汤文山同居了,因为头天夜里去上厕所的时候正撞见一个女孩赤身裸体地往外逃,我想都没想脱下睡裙扔给她,她没接,睡裙掉在地上,她握着门把手离开之前朝我‘呸’了口,那一口呸得我感觉心脏叫人用钝刀子切成了两半,实在太难受了,微信上跟店长请了假,又不想待在那套房子里,迷迷糊糊就到了灿阳小区门口,我想见宋筝,远远地看一眼就行,没料想宋道全从里面走出来,保安大爷探头问他,‘道全,最近几天咋没见宋筝?她搬学校住去了?’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一个想要杀死强奸犯替女儿报仇的父亲被我生生拦住,然后某一天世界告诉我那位父亲的女儿是我最在意的姑娘,那种心情就像一个贪生怕死的伪君子给自己戴上‘正义’的王冠,猛然回头,发现镜子里竟是我自己。我当场没忍住吐了出来,唯一的感觉就是后悔。”
“那时候起,你对汤文山动了杀心?”
杜枣摇头,“我不是天生变态,杀人这种事我想都不敢想,我这辈子被人欺负了不知道多少回,但我连一个巴掌都给出去过,我只是恨汤文山,平常给他甩甩脸子,往他外卖里吐口水,在夜里他们三个作恶的时候拿起手机输入110然后默默删掉……只是这些阴沟里见不得光的小动作,还远远没有杀人的胆量,直到一个多月前我跟当初想要轮奸我,也就是第一次见到宋筝的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碰面了,恰巧他还坐在我负责的区域内,我心里窝火,跟调酒师买了杯血腥玛丽走到他面前狠狠往他脸上一泼!PINK里的调酒师手艺不错,酒的时候放足了料,辣得那孙子眼睛都睁不开。因为这事,店长当场把我开除,也是为了讨好那孙子,我说回休息室收拾东西他都不让,直接叫保安把我赶了出去,当时我还穿着女服务员的兔女郎装扮,就胸部和屁股上有布料,脑袋上还戴着兔耳朵,出了酒吧根本没法见人,所以我绕到后门,刚进入休息室,就看到走廊上宋筝在和店长谈上班的事儿,她跟之前截然不同,浓妆艳抹、衣着清凉,但举手投足又还是那个她,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上班,汤文山当时拎了框子给包厢里的客人送酒,从他们旁边经过,宋筝的眼神骤然大变,那种恨意、杀意没遮没拦的连店长都看出了异样,但她变聪明了,随意两句就把店长糊弄了过去,同意让她留下做服务员接手我负责的区域。”
“你看出了她的目的,所以想替她出手,让她干干净净抽身?”
“没错,我找到了宋道全,和他共同商议了一个本应该完美无缺的作案计划。”
“如果没有后来的自投罗网,这个计划确实很不错。你们借着店长高亮要殴打汤文山三人的风声,假造三人逃离的假象,而孙长宇和卓安奇的逃跑确实帮你们进一步印证了这个猜测。于是,你们先杀害汤文山,并收集一些从他身上流出的血,然后你马不停蹄穿上他的衣服,借裤腿藏起高跟鞋,假扮成他,并将他的尸体抛入照妄河,接着来到PINK酒吧对面的河边等待目击者出现,到时让宋道全以‘凶手’的形象杀害‘汤文山’——一把可以伸缩的道具刀做出捅刺你的假象,你偷偷撕开装血的袋子,做出谋杀现场,之后和你们的弃尸手法对应,同样‘抛尸’照妄河。这个计划巧妙之处在于你让本该记录事实的监控摄像头成为你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工具,我们无法从汤文山的社会关系中搜寻到宋道全的踪迹,你倒是有嫌疑,但监控视频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宋道全有作案时间,但他根本不会进入我们的视野,因为他和汤文山微弱的联系全在你身上。最后我们大约会搜集受过汤文山等三人迫害过的女孩信息,对她们以及她们的亲朋好友展开逐个筛查,这无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但因为我们的方向错了,最后整件案子会无疾而终成为旧案积案,如此一来,你和宋道全都不必一直提心吊胆,既替宋筝报了仇,生活也照常继续。”
“嗯哼。”杜枣不无骄傲地昂起头。
“前提是我们没有查到你在1号楼3单元租下的另一套房子——0102室,你的出入通道。你和宋道全在这套房子里杀害汤文山,通过这套房子朝墙的窗户躲避监控翻出栅栏抛尸照妄河,也通过它从PINK酒吧潜入小姐休息室借她人的手机举报张玉珍尸体被藏匿的地址。杜枣,你有作案时间。”
杜枣无奈地低头苦笑,“跟警察斗智斗勇,本身就是犯蠢。”
“可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举报张玉珍的藏尸地,把宋道全暴露在我们的视野中?”
“因为他杀了宋筝的母亲,让宋筝受尽苦楚,同样不可原谅!”
“可是你的罪行也会随之暴露。”
“我生来有罪,与其让这个世界惩罚我,我更愿意把这条命交到你们手上。”
杜枣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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