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我那天晚上真的只是想看看许叔叔的状况,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通往教室的路上,我紧紧跟在许文墨身后,带着哭腔说,“你是我的恩人,许叔叔也是,我一直想报答你们,但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平时为你们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天凌晨,许叔叔追出去,不知对许文墨说了什么,许文墨冷着面孔回来,照旧与我一块上学、听课、吃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对我疏冷的态度又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做了在她看来多么龌龊而愚蠢的事。
即便有了那一晚,我确定我不会再有哪天许文墨心情不好就赶我出去的危险,但要想过得舒坦,还是要讨好她。
“林叶,”她突然回头,我刹止不住,险些撞上她,“我们以后好好的,行吗?”她说了句很接地气的话,说完,用那双黑亮得可怕的眼睛盯着我,一直盯着我,仿佛在等我的回答。
我想起了那天凌晨,她注视着许叔叔时的眼神,与现在一般,一动不动,那时,我可以从她眼中看到明晃晃的怒火和恨意,但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的瞳孔就像一个黑洞,我快被吸进去了。
我的后背一阵阵地冒冷汗,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告诉我,她什么都知道,让我别再胡闹,还是警告我不要把那件事宣扬出去,就此偃旗息鼓?
我不敢问她,讷讷点头,“好”
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了,给人一种冰雪消融的恍惚感,我跟着松了一口气。
或许我这么说,你们仍无法想象许文墨是怎么样一个人,我换个不太恰当但相对通俗的说法。
当你面对她时,会有不着寸缕的慌乱感,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暧昧不明的态度又让你无法确定,这样,你就会陷入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中。
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魔道修隐,闭门不出却知晓天下事,运筹帷幄而又无动于衷。但只要她一有行动,你必定灾祸临门。
自打许文墨说完“好好的”,我们就真的一直“好好的”,一起上学、一起生活,保持着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距离。
许叔叔开始躲避我,早出晚归,在客厅不小心遇见时,也只匆匆朝我点头,不肯多说半个字,便逃一般回到自己房间,有时,我会听到门锁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我就知道,他在里面挂上了锁。
这让我很尴尬。
但也只能如此。
我们怀揣着同样的默契,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暂时不需要追求更多的东西。
转眼间到了高三末期,即将面临高考、择校、毕业的巨大人生转折。
高考前一个星期,高三统一放假。
许文墨的母亲刘雅终于在时隔一年多后,再次露面。
那是一个暖阳懒挂的下午,我和许文墨坐在书房里,一人一张书桌,我在拼命做试卷、记知识点、分析自己不足的地方,许文墨则是悠然自得地捧着一本全英读物看得专注,貌似对自己的未来毫不在意。
我瞥了她一眼,暗自苦笑,这就是优生与差生的区别,不,这就是许文墨和别人的区别。
刘雅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微微喘着气,靠近书桌,我正要和她打招呼,她对我摇了摇头,轻手轻脚走到许文墨身后,看到许文墨手里的书时,脸色一变,猛地把书从许文墨手里夺了过来,许文墨被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刘雅。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刘雅和许文墨的相处情形。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紧着复习,这些书考完你随便看,我不管你,但现在你最该做的是复习!”
许文墨倏得冷了下来,“还给我”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复习!”
这样的刘雅和我在许文墨病发住院那一次见到的截然不同,她不再那么优雅知性,她变成了一个急躁的母亲。
“还给我!”许文墨再次重复。
刘雅瞪了她一会儿,将书掷到我这边书桌上,回到许文墨身边,从书桌下方抽出一本试卷合集,重重扔到许文墨面前,然后,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捉住许文墨的手,想把笔放到她手心里。
谁知道刘雅刚碰到许文墨的手背,就被她触电般躲开,接着,我再次看到了那种阴寒的眼神,“别、碰、我”她一字一字咬得极重。
“你——”刘雅看到她的表现,露出极复杂的眼神,顿了几秒钟,选择退让,“好,我不碰你,但你必须做卷子,马上就要高考了,平时成绩再好,考场上也可能出现意外。”她翻开袖口,看了看腕表,“我马上就得回去,许文墨,你理解我一下,行吗?你知道我这么过来耽误了多少学生的时间吗?他们很可能因为我今天少讲了一道题,高考成绩就少十分,你知道十分意味着什么吗?一分就能刷下几万人,十分啊,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越听越不对味。
“你走”许文墨漠然地说。
“随便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刘雅没了耐心,“你就让你爸养你一辈子算了。”说完,摔门而出。
房间里的空气一时凝滞。
“你······没事吧?”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朝我伸出手,“书”
随着刘雅的离开,她又变成了那个安静的许文墨。
我们那一届是比较幸运的一届,遇上了高考改革,择校制度在我们那一年从先择校再考试改为先考试,根据自身成绩择校,这无疑为高考失利的学生在复读和就业外开辟了更多的路。
没有任何意外,就算我抱了七天的佛脚,依旧考得很差,分数在三本线上徘徊。而许文墨高出一本线80多分,妥妥的重点大学。
我不得不面临三个选择,专科、民办大学、就业。
民办大学就算了,一年学费好几万,我不抱有许叔叔会帮我负担这笔学费的奢望。
那一夜,换来的只是一张高中文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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