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我还是把他救下了。
日子过了三年,我十六,龙钰、阿宝都过了十岁,两个人长得愈发圆润,闫家两位老人虽届古稀,身体却还硬朗,有闻现帝染疾,朝事纷杂也无㗇再理,我准备带阿宝进城看下监牢里的家主、主母和两个公子。
一贯钱打点了牢头,半吊钱给了狱卒,只说是乡下来的远亲。
家主清瘦得很,主母患了痰疾,好在都还没有大的隐忧,虽处囹圄,大公子杨施恩、二公子杨逢春也未见颓废。
阿宝投进主母怀里,母女抱头痛哭,哭毕,主母又捧着阿宝的小脸检视:“个子高了,比原来还胖了些!”
阿宝拿指指我:“好吃的阿姐都给了我吃!”
家主示意两位少爷:“过来!”
两个少爷不知所措间,家主竟然朝我一揖到地,慌得我直接匍匐。
“儿啊,若不是当日你捎信来,我和你娘早就没了念想,恐怕撑不到今日。想我明珠方才七岁得你所济仍活于世,老朽断无轻生之理!
今日暂且不说,他日杨家若有出头之日,你便是杨家大小姐,这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若是负你,我和你娘断不能应!”
我又把带来的衣食全都奉上,并向牢里施了银钱,恳请照拂。
⒋
见了阿爹和娘亲,阿宝快活了很多,回到闫家庄忍不住和龙钰显摆,许是触了他的伤心事,让他晚饭都没有吃
我责了阿宝,阿宝又跑去撺掇:“龙哥哥,你要是看你阿爹阿母,也让姐姐陪你去!”
龙钰拿眼看我,虽是怯怯,却尽是乞求。
好吧,我这当姐姐的欠你们的。
龙钰却不让我带他去大理寺牢房,他说他的家人并不在那里,而是寻了城西二十里一座寺庙。
拾阶而入,佛祖面前上了香,却又奔后殿,正在敲木鱼的沙弥看到龙钰,见鬼一样长身而起:“少……少爷,真的是你?”
我正讶然,一双大手袭来,勒住了我的颈项,捂住了我的口鼻,无法呼吸之后,眼前一阵金星冒过,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眼前漆黑,手脚被死死困着,嘴里也被塞了东西。
“少主,兹事体大,此女断不可留!”一个声音极冷极狠。
“她是我姐姐,没有她,早就没有了我,谁敢对她动手!”听得到是龙钰。
“可是少主,万一此事泄了出去?”仍是那个极冷的声音,“行此事虽有不义,但属下蒙先帝托孤,宁愿悖逆少主,也决不让少主置于险地!”
龙钰坚持:“不许!诗书有云,受人滴水恩当涌泉相报,将恩作仇何止是违圣人训,更是伤了天理人伦,你若伤他,便是伤我,虽汝是忠心之表,却是吾难承之事。如此,我便与汝一别两宽,互不相负。
为救我,阿姐跪在黄河渡口,向过往客商苦求,整整两个多时辰才为我讨来半两苏合香酒,我醒了,她却整整昏迷了三日!差点把命丢了!
今生,我视作他为亲阿姐,若必要负她,我愿此生不入皇家!”
龙钰不是姓龙吗?怎么又说是“黄”家?
一个声音既沉且稳:“送她走,别伤吾弟之心!”
一条麻袋把我装了,先是在人肩上颠沛,而后是马背上流离,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麻袋除去,腕上绳子解开,那个极冷的声音响在耳边:“记着,你从未见过龙钰,也不知龙钰为何人!”
一件重重的东西撂在我的脚下,马蹄得得远去。
我取下眼上黑布,却发现已在黄河岸边的粥棚左近,脚下是一个袋子,打开一看,是几锭黄澄澄的金子。
粥棚前拍门,阿宝先惊惧问是谁,然后欢跳着过来开门,看我身后没人,立时惊问:“姐姐,钰儿哥呢?”
“姐姐不好,京城人杂,我把他弄丢了!”
阿宝立时眼里盈起两包泪:“姐姐骗人!”
我揽过她:“姐姐没有骗你,你忘了,那一年你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就是走丢的。”
毕竟是小孩子,她不再闹,嘤嘤哭,好不容易才哄着睡了。
只是,自此与我疏离很多,脸上也少了颜色,我知道是为什么,可我不能说。
阿宝12岁那年,京城又发生了大事。
据说是前朝的皇子归来,联络一干重臣推翻了自家叔叔篡夺的皇位,新帝登基,清吏治、平冤狱、复民生、开科举。
杨家终于来了消息:家主脱了罪,大公子考了文探花、二公子取了武状元,不日将亲迎接大小姐、二小姐回府。
阿宝喜极而泣。
杨家派了驮车,大哥二哥亲自来接。
可我却不能走?
闫家阿公、阿婆已是迟暮,身边一刻也离不开人,且叶落归根、故土难离,两个老人不愿随我背井离乡。
阿宝与我拥别,俯在我耳边说:“阿姐,我在你枕边放了一封信。”
送别了哥哥妹妹,安顿阿公阿婆安歇,才得闲取出来阿宝留给我的信,信上一行大字让我手脚冰凉,几欲昏厥:“姐姐,我那样信你,你怎么能将龙钰卖了50两金子,同吃同住五年,我将你当亲姐姐、当钰儿为亲哥哥,他说那半罐杂合菜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吃食,这一辈子他都会把你当成阿姐至亲,可你却卖了他,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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