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环快速路与天明路交叉口,车祸现场无比惨烈:一辆法拉利小跑追尾一辆重卡,自己又被后边的大货追尾。
几米长的车身被挤得只有一米多,驾驶室的姑娘也就20来岁,被以高难度的动作“叠”在了一起。据现场的法医说“颈骨骨折、胸骨骨折、腰椎骨折、腿骨骨折!”
法拉利被救援人员破开,人也被抬了下来,彪哥和我接手,放到简易担架上,罩上白布单子,很快,白色布面上洇出一朵朵红花。
死者的父母都是才四十多岁的样子,母亲面容姣好,却已是发髻散乱,哭的几度晕厥了过去,父亲着装得体,但脸色铁青,眉头紧锁,牙齿咬的吱吱直响,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殡葬公司,人被抬入化妆间,负责化妆的红姐赶紧打开工具箱开始工作。
我和彪哥帮她把人抬到工作台上,红姐掀开盖布的一瞬间,彪哥吐了,吐得一塌糊涂,心肝肺都要呕出来的样子。
我也吓坏了,台上的“人”脸白如纸,双腿腿骨打了好几个弯,胸部被方向盘顶得凹成了大坑状,浑身上下都是血……
陈森染接了家属到他的办公室,他们要谈接下来一条龙的相关费用:运送、化妆、仪式、寿衣、骨灰盒,如果家属没有订好墓地还要商量墓地,这一切不仅关乎服务、质量,还关乎着距离、价格等重要因素。
我去老板的办公室送水,听女孩的父亲说:“不用考虑钱的问题,我要让我的女儿走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又咬着牙说,“我还得让肇事者付出他想不到的代价!”
我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我能体察并理解他的心情,就像我很小的时候,最喜欢的玩具被狗子咬坏了,我哭了半天,拿棍子打得它老远看到我就躲。
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是在割自己身上的肉啊!
红姐那里的化妆好了,请女孩的父母去瞻仰遗容。
棺材里,女孩身材高挑、顺直,长发高挽,本来苍白的脸被施了脂粉,显出些许粉红,一身粉红色长裙质地不比专营店里的大牌档次低,一双纤纤玉足刚刚露出来。
双手并拢搭在下腹部,神态安祥而静谧。
女孩的母亲只看了一眼,嘴里喃喃叫着“小雅,你怎么还没有睡醒啊……都快把妈妈吓死了!”边说边要抚摸女孩子的脸。
女孩的父亲轻轻拉住了妻子的胳膊:“素雯,你别这样!”
然后就见女孩儿的妈妈刚从梦里醒来一样,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女孩的父亲一把抱住妻子,吓得陈森染忙着指示我:“快打120!”
我上前搭了一下脉,轻声说:“肝气郁结。暂时问题不大,但如果心理得不到调整,不仅可能会有抑郁的可能,还可能引发其他疾病!”
女孩的父亲一声长叹:“唉!”
当夜,女孩的父亲要到医院陪妻子,只能由着殡葬公司安排守灵了。
好在这也不算什么,我们公司本来就有这么一项业务。
夜里,彪哥和我守在灵堂前,他们要保证长明灯不灭,还得不时烧纸钱。
不知道怎么地,我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心里毛糙糙的安静不下来。
夜,一点点深了,外面汽车声响逐渐减少,彪哥开始鸡啄米一样的打瞌睡。
看他那个样子,我说:“彪哥,你先上去休息吧,过了凌晨两点下来替我。”
正打瞌睡的彪哥一个激灵抬起头:“不行不行,咱俩一块儿吧。”
他可不敢一个人守在灵堂这里!
我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你先上去瞇一会儿,凌晨两点缓过神再下来陪我。”
彪哥答应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顺着楼梯往上走。
但随着彪哥的脚步踩着老式木制楼梯上去,我忽然觉得那“咚咚”的声音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自己的脑门上。
大脑飞转中,一会儿混沌一会儿清明。
朦胧间,一个声音飘忽着传来:“小哥哥,我是被人害死的,你得替我做主啊!”
我迷蒙的视线里,门外隐隐出现一个身影,发髻高挽,一身粉红色长裙华贵而得体。
分明就是棺材里躺的那个少女吗?
我想发问,却是干张着嘴发不出来声音,身子也像是被水泥砌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那女子好像知道我想问什么,接着说:“我房间左侧床头柜里,有一部旧手机,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我妈妈和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只要让我爸爸把内存卡取出来,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猛一下醒来,彪哥坐在对面,正在往火盆里放纸钱,还打趣着我:“这一回是你睡着了吧!”
我问他:“几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彪哥斥我:“你睡迷糊了吧,我不一直坐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啊?
以江城市火葬场为依托,有着大大小小二十几家殡葬公司。
不管是火葬场还是殡葬公司,只要不是家里有人故去,基本上都是“生人勿近”。
有人说,纸扎店是亡灵的聚集地,棺材铺是死人的游乐场,火葬场是死人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普通人都说我们这里是一脚跨阴阳两界,是不祥之地,充满猜测和恐惧。
真相总是隐藏在谜底之下,只有那些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在我看来,这个行业和七行八作一样,就是一个生意,只不过它是人生的最后一环,很少有人在活着的时候主动接触。
而且,就算这里再不祥,你该来的时候还是得来。
我刚来时,彪哥悄悄问他:“小林兄弟,你怕不怕?”
我问他:“怕啥?”
他一脸不可思议:“当然是死人和那些脏东西了?”
我问彪哥:“你比我来的早,你都看见过啥?”
他惊恐地回头看看。压低声音:“夜里老听见人哭!真的是有人哭,不是上回老鼠闹的动静!”
我不解:“那不正常吗,一楼就是灵堂,人家守灵的哭有啥奇怪?”
彪哥看我油盐不进,不再和我啰嗦,丢下一句:“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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