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天空的一处漏洞
所以夜从来都黑得不够彻底
——王计兵
刚下过一场雨,李浅小心的绕过几道水坑,在这种极静的环境下,她连呼吸声都尽可能的放缓,脚步不自主的加快,只想尽快离开。
她取下耳机,点开手机手电筒,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前面有拐口,小广告贴满了整面墙,湿气顺着墙面凝成密密麻麻的水珠滑落。
李浅每次经过那都会害怕里面藏着人,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啪嗒”
“嗯……”
房檐上的水滴漏到地面,里面有男人的闷哼声,好像还有交错的脚步声。
——
地上趴着一个少年。
昏暗的死角,边上歪着几辆自行车,最大的电瓶车横在不宽的过道上,堵死了他的出路。
染着火色寸头的男人伏在他的身上,手死死摁着他的头,有时会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向后扬起,脸部朝上,李浅四百多度近视,只能看到线条优美的脖颈,皮肤白皙而细腻。
他们后半身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在做什么,但不断起伏的动作实在具有某种象征性。
那寸头男突然重重的向前顶了一下,紧紧贴着身下的人,浑身开始颤抖,几秒后,他松了力道,嘴里发出一声类似于舒服的叹息。
那个被压着的少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寸头男站了起来,是个很高很壮的男人,面容粗犷,下巴留着短粗的胡茬。
李浅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小时候被人尾随过的经历,让她在经过黑暗狭窄的地方时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更是连气都喘不匀。
旁边黑影里又响起细琐的声响,一个身形比较矮小瘦弱的男人走出阴影。
“放哥,他好像不动了。”
李浅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
粗瘪的男声邪里邪气的笑了下,“耐操,死不了。”
她攥起手,指甲狠狠抠着自己的手心,她摸到包里的瑞士刀和辣椒水,脚尖缓缓移动了下,但没有走出去,只是停在那里,最后,像是放弃了什么,她极细微的喘了口气,低头重新划开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发出地理位置,表述完大致情况又摁灭手机,轻轻的靠回墙边。
那个瘦小的男人似乎很舔寸头男,听到他的话后也猥琐的笑了下,还走到地上的人身边,伸脚踹了踹。
李浅紧紧盯着那个人,他上身衣服还算完好,墨色的短发湿成了好几缕垂在脑后,被踢了几下后头轻微动了动,头发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颈后的一小片白瓷色的肌肤,延伸进后领,以及两边若隐若现的蝴蝶骨,在昏暗的环境下,像是发着光一般。
瘦小男也注意到那片春色,受不住诱惑的摸了上去。
寸头男点了支烟,猩红从瘦小男眼前划过。
“操,滚开。”
寸头男蹲下身子,两指夹着烟推开瘦小男,将烟叼在嘴里后,给地上的人把裤子穿上,又将他翻了个个,然后伸手摸了两下他的脸就起身了。
李浅暗道不妙,迅速闪进身后不远处的小巷子岔道里,将自己努力缩在暗角。
她屏住呼吸,瞳孔紧缩着,直到外面电瓶车的声音愈来愈远。
巷子里有一股很潮湿的味道,闻着有些腥气。
——
少年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五官精致秀气,漂亮的脸上到处都是灰色的泥土混杂着血丝,睁开眼,黑白的双眸没有一丝亮色,只是盯着上空发呆。
即使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也依旧没有动。
李浅停在几步外,在近距离看到他的面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不过很快就被他脸上细碎的伤口压下心头的悸动。
那些应该是被崎岖不平的水泥地摩擦出来的伤口。
风起穿梭垂落,光线斑驳,黑白红极致衬托下,雌雄莫辨的脸,靡丽得令人痴迷。
左边眼尾处凝着一小点痣,似乎在轻轻颤动着。
李浅细细看去,原来是他在发抖。
她有些不忍的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墙上的小广告上,上面印着一个大胸女郎,旁边就是极具暗示的几段话和一串彩色电话号码。
“我报警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等警察来……”
李浅的声音细细的,音量又很小,如果不是环境安静,也许地上的人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嗫喏着说完了这句话,她才重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少年漂亮的桃花眼缓慢的眨了下,他用手撑地坐起来,整个脊背弓起,衣衫浸透水坑,贴着削薄的背部肌肉,
他应该是在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坐起来时苍白的唇瓣都紧紧抿着。
李浅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但犹豫了下,还是踌躇的问了一句,“可以扶你一下吗?”
他没有说话,李浅以为他同意了,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臂。
少年身体猛地颤了下,向后躲开。
李浅吓了一跳。
意识到这是他的抗拒后,她没再靠近,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挣扎的站起又摔倒,再挪到墙边扶着墙慢吞吞的起身。
他面色惨白,轻轻咬着下唇,一步一步的朝巷口走去。
李浅不敢碰他,但还是亦步亦趋的朝他的方向走。
最终,她与他只有一步距离。
少年擦着她的肩膀走过,他眼里的雾色如有实质,包裹着他的目光,旁人无法拥有片刻。
李浅皱起眉,想到警察应该快来了,她拦在他的身前。
“你再等等,警察快来了……”
少年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把李浅接下来的话堵在在了嘴边。
“你挡住我的路了,可以让一下吗?”
他的声音平淡,音色明明清越,却透着股死气,那是一种对所有事都不在乎,好像不在乎刚刚被人压在地上侵犯,不在乎身上被折磨出来的伤,不在乎眼前的女孩说要帮他报警。
李浅隐隐感觉到这又不是看开了的洒脱,而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妥协,对自己身上所有遭遇,卑微的妥协。
她什么话都无法再说出口,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顶多算是一个受害者和目击者,如今受害者都不想追究,她这个目击证人更是没有立场劝他留下来。
而身为旁观者,她没有资格开解他,连同情都无法表达,事情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劝人乐观的一切言语都显得空洞和虚伪。
李浅沉默着退开两步,目视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她没有去看他朝哪里走,他们之间的相遇,也许就只是萍水相逢。
潮湿的腥气似乎更浓郁了,空气都变得渐渐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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