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山已经烧了三天三夜,以蓝家为首的仙门修士和诸多散修也同火炎焱燚对阵了三天三夜。可是这火奇怪异常,若是不能以水持续盖之,将息的火舌便会卷土重来。
丹穴山虽说只是一座山头,但修士会御水之术的人并不多,除却蓝家弟子跟着魏无羡学过水符和雨符,其他人也只能人工从附近溪河水涧中驼水。好在聂怀桑来的时候,顺带叫上了所有附属世家,而蓝家的附属世家也在蓝曦臣的直令下带人前来。饶是如此大量人力轮值行动,丹穴山的火势也并未减弱几分。
“忘机,你休息一会儿,让兄长来。”
“兄长,我坚持得住。”
“你三日未合眼了,怎可能还支撑得住,若你垮下了,又有何人能救得了无羡!”
魏无羡从来都是蓝忘机的软肋,蓝曦臣知道,只要搬出魏无羡,自己这个执拗的胞弟一定能听得进去。
几番思虑,蓝忘机收回了镇压火势的灵力阵法,改由蓝曦臣顶上。放眼修真界,唯有蓝曦臣能够同蓝忘机一般,在持续不断输出灵力的同时,又能分出两分心力吸纳灵力补足,如此才能一直支撑得住阵法。
“含光君!”
“思追?你那边如何?”
蓝思追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无力,恨叹自己修为低,不足以救出他的羡哥哥,就连帮忙也谈不上有多大的效用。
“无事,不必责怪自己,我们会救出魏婴的。”
“嗯!”
“可有受伤?”
“没有,含光君放心。”
蓝忘机是真的累了,望了一眼无垠的山火,压抑住不安与恐惧,缓步走到一旁的草地盘腿坐下。一个时辰,他只给自己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此刻,山中的熔岩洞窟内仍是战局胶着,中央高立的石峰早就已不见,只留下残破的石盘。
魏无羡衣袍破碎,伤痕累累,后背上三道深可见脊骨的伤口结了厚厚的黑红色血痂,一看便是被利爪所伤。身上带着符录、法器都用完了,连乾坤袋也不小心掉进了岩浆之中。
好在那大鸟也并没有占据上风,被鬼道驱使下的鬼骨凶灵啃得满身裂口,左腿上甚至被撕下来一大块肉,伤口在熔岩的高温刺激下,已经出现腐化之态。
几近精疲力竭的大鸟正支撑着身子站在石盘上,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白目时刻盯着魏无羡。逃生的甬道早在三日前就被它操纵着岩浆封死了,魏无羡根本无处可逃,它要做的,就是杀了魏无羡,给死去的伴侣报仇血恨。
魏无羡靠在洞窟的一处石壁之下,脸上的疲惫不言而喻,而更添危情的是,三日以来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的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魏无羡OS:(蓝湛......蓝湛.......蓝湛......)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默念蓝忘机的名字,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支撑下去。他已经让蓝忘机等过他一次,不能让蓝忘机再遭受一次失去他的痛苦。
这只大鸟显然要比之前除掉的那只强悍许多,三日的打斗都未曾靠近过它的后背,毁不掉那黑色晶石,就没办法除掉它。倘若让这只发狂的妖兽逃了出去,定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他魏无羡,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就在这时,魏无羡突然发现石桩的底部每隔一段距离嵌有一个环扣,不知是何种特殊材质,而且看嵌口的形状似乎设有能够转动的机关。估算了一下环扣间隔的距离,石桩一周应该共有八个环扣,观位置排布倒是像极了八卦。
八卦?对了!魏无羡记起蓝忘机曾经跟他说过一个上古镇压法阵,底子便是八卦阵,加之阴阳两极,便是上古凶兽也难以挣脱。
传言,这八卦阴阳阵须得用万年陨铁精石做起阵法器,可陨铁精石本就来之天外,世间罕有,更不用说万年的了。难道那些环扣便是万年陨铁精石做成的?若是如此,这里应当就是镇压这两只孽畜的地方了。
魏无羡记得,若要启动八卦阴阳阵,必须得先把目标困在八卦阵中,然后再以阴阳阵加持,让两个阵法相互串联,继而引动乾坤之力镇压住目标。可是,由于此阵失传已久,古籍中记载的也只有蓝忘机告诉他的短短几句,具体如何操作并无人知晓。
盯着环扣好一会儿,魏无羡猜测,那环扣想来应该是用来把大鸟锁在石盘上的,八个环扣对应八个自然位——天地启,山泽生,水火风雷间相承。按照这个顺序,那便是乾、坤、艮、兑、坎、离、巽、震。若依次转动环扣,应该便能启动八卦阵。(编的!编的!编的!)
至于阴阳阵......阴阳阵......至阴至阳......底下熔岩适时冒出一个大火泡,打开了魏无羡的新思路。都说地心炎火为阳,熔岩刚好可以作为阴阳阵的阳极,而阴极,他自己不正是至阴之躯吗?可是,关于八卦阴阳阵都是他自己的猜测,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即便成功了,他能活着出去吗?
“吼!”大鸟蓄养了一定精力,毫无征兆地朝魏无羡发起攻击,这也使得魏无羡再无犹豫的可能性。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冒险一试。
他运起怨气于脚底,沿着岩壁走道疾驰,引得大鸟在后头紧追不舍,借着大鸟口吐幽紫色光球攻击他的时机,来回跳跃于走道和石盘之间。每跳一次,他就顺势转动一个环扣。
起初计划非常顺利,然而当魏无羡转动到第六个环扣时,大鸟像是察觉出他的计划,改变了飞行方向,一个仰升加俯冲就来到了他的前头。情急之下,魏无羡以怨气挑起岩浆向大鸟洒去,才躲过了正面袭击,而他整个人也以岩壁为落脚点跳转至石盘上,在大鸟调转方向飞回之前,双手同时转动最后两个环扣。
“怎么没有反应!见鬼!”
就当魏无羡准备以重伤为代价硬碰硬来一次时,那大鸟刚飞到石盘正上空,就被八个自动飞出的环扣锁链交叉重扣在石盘上,喙中都震出了金色的血。这大鸟像是被激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开始拼命挣扎,可是越挣扎,锁链就扣得越紧,它也叫得越痛苦。
机不可失,魏无羡凌空而立,手执陈情吹奏荡魂曲,一时间,本就滚烫的容颜在凶灵的激荡下愈发得翻腾不止,释放出灼热的炎火之气。下一刻笛音陡转,从狠戾决绝变成了悠扬婉转,正是陪伴了他两世的忘羡。
随着曲子的推进,魏无羡所运调而出的怨气越来越多,同时,他也把洞窟内吸附而来的怨气、死气一并化为精纯的阴力。
若问谁能对魏无羡心里的恐惧感同身受,世间仅有蓝忘机一人。
在忘羡曲调响起的第一时间,小憩中的蓝忘机便猛地睁开了眼睛。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都听到笛音,这才让蓝忘机认定了魏无羡还活着的事实。
“火小了!岩浆也开始冷却了!”
“火可灭,不会再起!”
这无疑是三日来最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蓝忘机大喝一声“退”,便在众人撤离后幻化出忘机琴,一记弦杀术立马荡平十余丈火势。蓝思追也趁机甩出三张水符,及时冷却岩浆,成功打开了一个豁口。
“兄长!”
“好!”
蓝氏双璧三十多年的默契自然不用多说,蓝曦臣虽用琴不多,却也是有琴的。兄弟二人合击,弦杀术之力如雨落般飞弹而出,蓝家小辈们也以水符、雨符攻之,往前推进,其他修士则驼水往两侧开去,避免火势再起而出现两面夹击的情况。
救援在一步步靠近,可魏无羡却不大好。
饶是从前在乱葬岗和不夜天,他也未曾一次性调用过这么多的怨气,而这一次,还是把怨气、死气这些统统化归为精纯的阴力。这对于此时遍体鳞伤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在镇压法阵的紧要关头,他不能松懈,若是失败,不光他要死,数不尽的修士百姓或许也会死。他不由想起了爹娘,当初,他爹娘不也是为了除灭凶兽才祭出了性命吗?
“呵,看来,为大义而亡,为太平而死,是我魏家人的宿命了。蓝湛......”
魏无羡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活过这一关,若是活不过,便求老天爷赐他一个机会,化为守护灵,永远陪伴在蓝忘机身边吧。
终于,感觉到洞窟内所有的死怨之气都干净了,他体内和陈情里储存的怨气也调动完了,魏无羡这才停下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应当如何起阴阳阵呢?
“吼~吼~!”在痛苦凶暴的咆哮下,大鸟将全身的本源之力迸发出来,背上的黑色晶石完全融进了它的身子,锁链也在它的剧烈挣扎下出现了些许松动。丹穴山本就是它的巢穴,同它的本源之力相连,如此,整座山都开始晃动,洞窟的石壁不断有山石砸落。
没想到的是,这一晃一砸,石壁上竟然露出了一块被掩埋的石碑,碑上写了十六个字——【八卦阴阳|天地法则|置之死地|浴火重生】。
”八卦阴阳,天地法则,置之死地,浴火重生......置之死地,浴火重生......浴火重生......“
魏无羡反复念叨这十六个字,最终把重点落在了后半句上。
魏无羡OS:(难道说,是要......)
阴阳阵迟迟不启动,八卦阵的锁链已经有些困不住那孽畜了,而在看到它全身暴起幽紫色霹雳的时候,魏无羡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了。
“陈情,记得去找蓝湛,知道吗?”
(嗡嗡响动表示不同意魏无羡的决定)
“听话,信我,我会回来的。”
一道红光闪过,魏无羡便知陈情答应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笛身,又高高掷出,脸上是他那一贯的洒脱大笑。
“蓝湛!等我!”
随即,没有一丝犹豫,魏无羡俯冲而下,同时引爆了自己的丹府。
魏无羡的这一句“蓝湛等我”响彻云霄,丹穴山的众人全都听到了,而刚刚将路辟到洞口处的蓝忘机,心里的某根弦当即断裂。他是最了解魏无羡的人,显然,这一声融进了赴死的决心。
“魏婴!!!”
眼看蓝忘机就要不管不顾冲进火里,蓝曦臣正欲阻止,却见一道红光迎面冲来,直到停在蓝忘机面前时,众人才认出是名震修真界的鬼道杀器——陈情笛。
“陈情......”
蓝忘机发颤的手根本不敢接过陈情,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不愿意相信。他与魏无羡之心意相通,早已到了法器互认的地步,若一人亡故,那法器会自动去寻另一个人。陈情绝不会主动离开魏无羡,现在来找他,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不!不会的!不会的!魏婴,我要去找魏婴!”
“忘机,你且冷静!眼下还不能确认无羡究竟如何了,莫要冲动!”
“兄长!放开!”
“忘机!”
“砰!哐!砰!”触目惊心的火光冲破峰顶,好似要烧毁苍穹,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风卷残云,雷电交织,数不尽的炎火巨石从天而降,众人一边挥剑碎石,一边设下防护结界,但仍有不少人受了伤。
这些伤损在蓝忘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找到魏无羡!生同衾,死同穴,是他们承诺好的。
“忘机,快走!山要塌了!”
“我要去寻魏婴!”
“忘机,莫意气用事!你若有事,让无羡如何自处!相信兄长,定有法子找到无羡的!无羡不会有事的。”
蓝忘机的眼眶里噙满泪水,不愿离开,却也知道蓝曦臣说得对,他不能在毫无把握之下作无谓的冒险。更何况,思追还在他的身边,他不能让思追身处险境。
“御剑!”
霎时间,丹穴山上空腾起数百修士,无一不俯视着下面的火海,随着山体一点点塌陷,众人才看发现,这丹穴山竟然是中空的,地下还连通着一座熔岩池。奇怪的是,在熔岩池中样,有一个四分五裂的大石盘,上面缠绕垂挂着数根锁链,中间有一大堆灰烬。
“魏前辈呢?这熔岩池就是方才我们救人的地方!魏前辈呢!”
蓝景仪的内心其实有一个答案,只不过,他不肯去直视那个答案,妄图在熔岩火海中找到魏无羡的踪迹。
言语永远是苍白的,行动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忘机琴悬于胸前,蓝忘机发了疯似地使出弦杀术,指尖都割出血了,也不愿停下。火势虽有减弱,但熔岩池却毫发无损,半点没有冷却的势头。
蓝忘机OS:(魏婴.......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吧,不要离开我......)
忘机琴越弹越响,弦杀术的威力一道比一道强,眼见蓝忘机的灵力马上就要枯竭了,石盘上的那堆灰烬里突然露出了一个手指头,正好被吊起两百分精神的蓝景仪看见了!
“含光君!看!”
“魏婴!”
蓝忘机御剑直下,蓝曦臣赶忙化出冰阵护驾,见状,蓝家弟子也将水符和雨符集中在蓝忘机附近,防止岩浆和火焰伤到他。
“魏婴!魏婴!”
蓝忘机三两下扒拉开脏污的灰烬,却被生生吓住了,继而便是止不住的心疼。无它,魏无羡全身上下的肌肤被烧得没有一处好的,说是血肉模糊都是过誉。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魏婴......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魏婴......”(恸哭)
蓝忘机用外袍盖住魏无羡,俯身看着那张烧得辨认不出的面庞,整个人都像被千刀万剐一般。他没能保护好魏无羡,所以老天才惩罚他,让他又一次失去魏无羡了。他只觉得,自己的魂灵都被抽去了,世间再无人叫他“蓝二哥哥”,再也听不见那一声......
“蓝......湛......”
“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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