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平常的周三下午,我正在整理最近一周的咨询记录。
十年的心理咨询生涯让我养成了近乎偏执的习惯——每个来访者的资料都必须按照统一的格式整理存档,每次谈话的内容都要在24小时内完成誊写和归档。我甚至会用不同颜色的标签来分类:蓝色代表抑郁倾向,红色是焦虑症状,黄色则表示其他心理困扰。这种条理分明的工作方式让我在混沌的人心迷雾中找到一丝确定感。
然而就在这一天,一份异常的咨询记录打破了我一贯的秩序。
"奇怪,这是谁的记录?"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标注为"来访者L"的文件夹。文件夹显示上周三下午三点,可我对这个时间段完全没有印象。我习惯性地打开日程本核对,那个时间段确实标注着一个咨询预约,但内容和来访者信息都是空白的。更奇怪的是,这个空白的预约居然贴着一个灰色标签——这种颜色,我从来不用。
十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咨询室,在深褐色的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交错的光影。
我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三点。某种说不清的预感让我的心跳微微加速。
我按下内线电话叫来助理小林。她推门进来时,我注意到她今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似乎是新配的,镜片的反光让她的眼神显得格外莫名。
"上周三下午三点的来访者,你有印象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L女士吗?"小林推了推眼镜,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她经常来的,每次都是这个时间段。每次我给她倒水,她都要一杯不加糖的红茶,杯子必须是那个带金边的。"
我愣了一下。我的咨询室里确实有一个带金边的茶杯,是去年圣诞节男友送的。但我一直把它锁在柜子里,从不给来访者使用。
"经常来?"我皱起眉头,"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林张了张嘴,却迟迟说不出具体的描述。她的眼神开始飘忽,"就是...个子和您差不多高,总是穿深色的衣服...特别安静的一个人。"她说这话时表情有些恍惚,就像在描述一个模糊的梦境。忽然,她补充道:"对了,她总是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就是您现在坐的地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在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确实像是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女人。我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我一向以敏锐的观察力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为傲。每一位来访者的表情、语气、肢体动作,我都能清晰地回忆。但关于这个"L",我的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就像被人刻意擦去的笔迹。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向电脑查看监控记录。然而在上周三下午三点的片段显示出一阵雪花,画面不断跳动,根本看不清咨询室里的情况。我立即联系技术部门。
"可能是那天天气不好,信号受到干扰。"技术部小张给出这样的解释,语气轻描淡写。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我还特意打开了咨询室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好驱散一位抑郁症患者的阴霾。等等——那天下午三点,我不是应该在接待"L"吗?
这个矛盾的细节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打开抽屉,取出医院开具的维生素D片。最近工作压力大,经常头晕,男友建议我补充一些维生素。倒出药片时,我忽然注意到药瓶上的标签有些发黄,像是被撕下又重新贴上过。
晚上,男友来接我下班。他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工作牌反射着诊所的灯光。看到我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温和地问:"今天怎么了?要不要去咖啡馆坐坐?对了,上次你提到的那家怎么样?"
"什么咖啡馆?"我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就是你说在楼下新开的那家复古风格的店,装修得很别致,店里还养了只橘猫。"他的描述非常具体,"你说那里的提拉米苏很特别,每次都点同样的口味。"
我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更让我不安的是,他说"每次"——这意味着我经常去那里?可我讨厌猫,从来不去有猫的咖啡馆。
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咨询室的墙上挂着一幅我随手画的建筑速写。那是一栋带着哥特式尖顶的建筑,线条粗犷而忧郁。以前从未仔细端详过这幅画,现在看来,它莫名地让我感到熟悉又陌生。阳光西斜,画中的建筑投下长长的阴影,就像一只巨大的手,缓缓伸向我的方向。
"我今天有点累,想直接回家。"我收拾好东西,锁上办公室的门。临走前,我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那个神秘的"L"文件夹。在昏暗的屏幕反光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的轮廓让我感到一阵心悸,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或许是错觉,那个身影的姿势,像极了我平时伏案工作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这一天的种种异常。作为心理咨询师,我深知记忆有时会出现选择性遗忘,这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创伤记忆会被压抑,痛苦的片段会被修改,这些都是我在专业书籍上读到过的内容。但直觉告诉我,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那个神秘的来访者L,那段丢失的记忆,那些不协调的细节,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谜题,等待着我去解开。
夜深人静时,我习惯性地整理当天的笔记。翻开记录本,我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细节:所有与L相关的咨询预约,都恰好安排在每周三下午三点。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台历上,下周三下午三点,赫然写着一个预约:来访者L。
字迹是我的笔迹,却比平时潦草许多,仿佛是在某种特殊状态下写下的。我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却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疼。台灯的光线忽然变得刺眼,我伸手想要调暗,却打翻了桌上的水杯——那个带金边的杯子。
水渍在笔记本上晕开,现出一行若隐若现的字迹:「别相信他们。」这是我的字迹,但我对写下这句话毫无印象。
我合上笔记本,却在封面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脸。恍惚间,那张脸似乎变得陌生起来,就像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个荒谬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如果,我说如果,其实我才是那个神秘的来访者L呢?
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寒战。我连忙打开台灯,温暖的光线驱散了房间里诡异的氛围。然而,那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我起身走向浴室,想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点。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我凑近镜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等等,我的衣服什么时候变成深色的了?早上明明穿的是米色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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