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沉稳,掷地有声,众人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说话的人居然只是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许芷卉慌慌张张地跟在安小山身后,见到弟弟的情景,也吓了一跳——许质阳的右脚掌像是被人整个翻折了过去,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歪倒在妈妈怀里,平时趾高气扬的小屁孩此刻哭得极为凄惨,周围的家长也纷纷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就是她就是她!是她推我的!”许质阳听见有人反驳,顿时气得小脸煞白,举起手指恶狠狠地戳向余田田的方向,打着哭嗝上气不接下气地咆哮起来。
余田田懵了一会儿,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先看到乱成一团的人群,然后是许爸许妈怨恨的表情,最后是安小山镇定的脸——余田田因此平静下来。
她闭上眼睛,重新感受周遭的一切——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吊灯的照射下闪着细小的光;宾客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如同海面上滔滔不绝的波浪,在一瞬间,这个世界仿佛向她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细腻与生动。
再睁开眼睛时候,她发觉众人周身的微光更加清晰了。红红黄黄蓝蓝绿绿,大多数光晕的颜色是浑浊的,如同模糊不清的毛玻璃。但安小山不同,他是美丽的金色,整个人像是沐浴在纯净的金光中,熠熠生辉,卓尔不群。面对全新的世界,余田田觉得自己像个初生的婴儿,而安小山就是她的向导。
突然,一抹沉沉的黑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循着轨迹看去,余田田赫然发现许质阳的脚踝上,竟环绕着一层黑气!再看许质阳,他身上是红褐色的光晕,许妈和许爸则是灰色的。
余田田震惊地看向安小山,安小山冲她微微点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爸对着安小山威严发问,脸色很难看:“如果犯了错误,就应该坦诚地承认并且承担后果,而不是用一些荒诞不经的借口来逃避责任!”
许爸最近生意上遇到了难题,脾气格外不好,许芷卉害怕发生更大的冲突,赶紧伸手拉了拉安小山的衣袖,示意他停下。
安小山不为所动,直视许爸的眼睛开口道:“贵府之中,近日可是屡现异象,诸如怪声频起,花木凋敝,物品无故移位,以致家宅难安,不得宁静?”
许爸表情骤变,眼睛圆睁,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
观察到气氛的变化,众人似乎都意识到了微妙之处,许爸的反应仿佛印证了什么。于是大厅里的议论声渐渐多起来,一道道探究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安小山身上。
许芷卉这才恍然大悟,她突然恼了,原来之前安小山是在套她的话!她的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安小山的种种古怪之处都在此刻有了解释:第一次见面时,安小山问她最近睡得怎么样,说她精神不济,看上去似乎失眠多梦,她还以为那是关心她!刚才,关小山询问她父母最近是否吵架,并且让她宽心,不必在意口舌是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令郎的伤势绝非寻常磕碰,确切来说,不是人类所为。如果不信,可以查验他的后心处,看看是否有发寒的症状。”
许妈正搂着哭闹的许质阳安抚,闻言真的去摸他的后背,结果探到一手的冰凉。许妈一慌,原本的三分相信也添到了八分。最近家里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情,丈夫离心,事业不顺,家里始终弥漫着紧张气氛。生活的每一步仿佛都异常艰难,使她心力交瘁,儿子受伤简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正当许妈六神无主之际,刺耳而急促的鸣笛声如同神兵天降一般自远方传来,救护车到了!
这下,再没人有心思关注什么“超自然事件”,许质阳很快被抬上了担架,许爸许妈也匆匆跟上了救护车,留下许芷卉处理生日宴会的后续。一场离奇的闹剧就这样被仓促按下了暂停键,一片兵荒马乱里,安小山低头对许芷卉交代了几句,便示意余田田和他离开。
余田田此时终于从感官的刺激里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应该去找许质阳的家人解释与道歉。然而许芷卉正忙得不可开交,对她的道歉只是草草应付了几句,态度并不不大好。毕竟,在所有人眼中,余田田仍是许质阳受伤事件的头号嫌疑人。
余田田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许芷卉,也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有些尴尬站在原地,感受到宾客们若有若无的窥视,那些目光并不能称作友善,这让余田田逐渐不自在起来。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安小山走到她面前,“走吧。”
余田田于是跟着他走了。
“通明符的效用现在应该到达了峰值,害怕的话,就把符撕掉。”刚走出大门,安小山就出言提醒。
“不害怕,这符好厉害——啊!”余田田摇头,眼前却忽地一黑,骤然被一片漆黑的迷雾笼罩,山林小径消失在视线之外,阴风阵阵中,无数张牙舞爪的黑气如同实体一般冲她袭来。
安小山像是早有预料,他十指翻飞掐了个诀,余田田手中的黄符便立刻无火自燃,迅速地化为一抔灰烬。
“此地位于阴水南岸,阴气散溢,又凭山势依托行至高处。许家前方没有遮挡,正临断崖锋刃,所以煞气冲天。”安小山解释,“普通人还是少接触这些为妙。”
余田田的手被烫得一松,纸灰随风而散,眼前的一切霎时恢复了正常,她又变回了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普通人。她有些失落,但这种情绪立马又被另一种兴奋取代了,再看向安小山时,余田田已经是满眼的崇拜:“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安小山没有回答,只嘱托她拿出柳枝在身前挥舞开路,余田田虽然觉得这样很滑稽,但还是照做了。
“那朱砂是干什么用的啊?”
“辟邪安神,保平安。”
“铜镜呢?”
“驱邪镇鬼,保平安。”
“啊,难道这些都是给我用的?”
“嗯。”
“你和许芷卉说了什么啊?”
“让她有事就找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平安走下了山。各回各家之前,余田田想要他的手机号,安小山居然摇头说没有,只留下了一串固定电话的号码。
第二天,许芷卉果然出现了,不过,她先找的是余田田。
余田田在小区里的花园见到了她。
许芷卉依旧打扮得十分精致,但脸色憔悴了不少。她告诉余田田,昨天晚上许质阳入院后就开始发烧,但检查下来只说右脚踝骨折,查不出高烧的原因。结果后半夜许质阳就开始说胡话,像一直做噩梦似的,尖叫哭喊,任凭他们怎么叫都叫不醒。
“医生说,脚踝这个部位的骨折通常是疲劳骨折,比如长距离的跑动,作用力反复集中在骨骼的某一点上就会使它折断。但是……阳阳的骨骼断口是非常整齐的。”
许芷卉还记得当时诊室里诡异的气氛。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许质阳已经被送去打石膏了。主治医师给他们看弟弟的X光片,片子上骨头的断口整齐而光滑,仿佛是被某种力量瞬间切断的。她看到父母脸上惊恐的表情,终于开始相信,这可能不是单纯的意外。
余田田听罢,立即拨通了安小山留下的号码。提示音响了三声,对面就接起来了。
“喂,是安小山家吗,我是余田田。许芷卉来找……”
安小山像是早知道许芷卉会来找他,“是我。报地址,我过去找你们。”
一个小时后,余田田家小区的草坪上,三个少年人团团围坐着。
许芷卉见到安小山,还是觉得不自在,她又对着安小山讲了一遍许质阳的情况,最后别别扭扭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有问题的?”
“你和那些东西接触过。”安小山看着她,明明是盛夏时节,他的眼睛却让人如坠冰窖。
许芷卉的脸唰得白了。她突然想起一件怪事,连忙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递给安小山:“会不会是这个?我有段时间晚上睡不好,就下载了这个记录睡眠情况的app。”她指着几条记录,欲言又止道:“它有录音功能,一般我讲梦话就会被录下来……但是有几次,它录下了这几段比较奇怪的环境音。”
安小山点开了第一条录音。余田田紧张地竖起耳朵,一段寂静后,她先听见了许芷卉翻身的动静,偶尔还有几声很低的梦呓,然后就出现了一连串嘈杂的雪花音,持续了接近两分钟,像是电器接触不良或是信号受到了干扰。
第二条、第三条也是如此,余田田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我怎么觉得,这个像风扇对着收音口吹的声音啊?”她又听了一会儿,愈发笃定:“就是气流声!”
“你别吓我,”许芷卉简直快哭了,“我房间里没有风扇,就算是空调的风,也不可能只在这几个点被记录下来吧。”
安小山听完所有的录音,下了一个结论:“是有东西对着话筒吹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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