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被滾筒洗衣機的轟隆聲拉得無比漫長,聲音低沉、持續,像無數條無形的線,在你腦海中不停地拉扯著你的神經。你盯著洗衣機上的倒計時顯示屏——59分48秒,然後59分47秒……那些數字緩慢地閃爍,像某種故意拖延的折磨,讓你忍不住移開目光。
喉嚨的乾渴刺痛越來越強烈,像有什麼灼熱的東西在你的喉管裡來回劃動。「得想個辦法解決,」你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聽不下去。然後,你突然想起——休息區,那裡應該有飲料機,或許可以找到些水,哪怕只有一口,也好過在這裡干等著。
你拖著步伐,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離開洗衣間時,你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滾筒洗衣機依舊轟鳴,玻璃窗後的水流和衣物旋轉著,泡沫不時撞擊著窗面,像是有什麼無形的手掌拍打著玻璃。你甩了甩頭,快步走向走廊,試圖甩開腦中那股不安。
走廊裡燈光昏黃,牆上的舊畫顯得更加模糊。你的腳步聲在空蕩的空間裡回蕩,木地板的嘎吱聲彷彿在提醒著某種隱藏的存在。然而,就在你走過第三扇門時,你的腳步猛地停住了。
前方不遠處,一個人影正立在走廊的盡頭。那是一個背影,一個令你感到熟悉的背影。那人穿著深色的外套,站在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似乎正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牆邊的某個地方。他的輪廓被昏黃的燈光勾勒得柔和卻又朦朧,讓你忍不住眨了眨眼,以確定這不是錯覺。
一股莫名的欣喜湧上心頭——原來,你並不是這裡唯一的住客。這裡有人!這個念頭讓你感到一絲安慰,甚至讓腳步輕快了些。
「嗨!」你輕聲招呼,聲音裡帶著不自覺的欣喜。雖然你的聲音低得幾乎被走廊吞沒,但那人影似乎聽見了,微微地晃了一下頭,像是有意識地回應。
你加快了步伐,心中升起了一種溫暖的期待感——在這孤寂而詭異的旅館裡,有人比什麼都能帶來安心。「等一下,」你又喊了一聲,這次聲音稍大了一些,帶著急切。
那人影依舊沒有轉身,背影依舊站立在原地。你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是那麼真實,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彷彿他與周圍的空間不太一致,就像……就像一個被刻意擺放在場景中的道具,一件永遠不會移動的擺設。
當你離他越來越近時,那種熟悉感愈發強烈,甚至帶著一絲令人不安的既視感。你的腳步慢慢放緩,心跳卻在不斷加快,彷彿潛意識裡有什麼東西在低聲警告著你:別靠得太近,別再往前走了。
可你還是忍不住靠近,因為他站在那裡,像一根黑暗中的燈塔。你告訴自己,這裡不該只有你一個人。這裡有其他住客,他們和你一樣,遵守著那些規則,在這個地方尋找著某種安全感。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就在你即將踏進燈光與陰影交界處時,那人影突然動了。他的肩膀微微一晃,似乎要轉過身來。但你猛地止住了腳步,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
那人終於轉過身來,動作緩慢得像是在拉開一層看不見的幕布。他的臉逐漸從陰影中浮現,燈光滑過他的額頭、鼻梁,最後定格在那雙直視著你的眼睛上。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不,熟悉的?不對,這種熟悉感並不正常。它不應該屬於任何你認識的人,卻又像某個記憶深處的影子,曾在你的夢中、幻覺裡、甚至某個被遺忘的時刻裡停留過。你不禁皺起眉頭,拼命在腦海中搜索著答案,卻越想越覺得模糊。
他的眼神與你短暫交會,瞳孔微微收縮,像是同時看到了驚訝與警惕。他臉上的表情……是訝異?是緊張?還是某種更深層的情緒?你無法判斷,只感覺到他的呼吸似乎比你更急促,那雙眼睛死死盯著你,像在檢視什麼,又像在掩蓋什麼。
但你還是友好地抬起手,笑著打招呼,「你好啊。」語氣輕鬆,試圖緩解這場不明緣由的僵持。
他愣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眼神閃爍得像水面上的微光,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過了幾秒,他才勉強點了點頭,像是禮貌性地回應,但那點頭動作太過僵硬,就像一個久未使用的機械關節,缺乏應有的流暢感。
這反應讓你感到些許不自在。剛才的招呼似乎太唐突了?或者太大聲了?你心裡盤算著,這裡是旅館,他或許只是一位跟你一樣疲憊的住客,對陌生人的突然搭話感到措手不及。你笑了笑,低下頭,試圖掩飾自己內心的那絲不安。
但奇怪的是,他的視線沒有移開。那種目光像一股細長的針,輕輕扎在你的背上,即便你不看他也能感覺得到。片刻的沉默讓整個空氣變得稀薄起來,彷彿兩人間的每一寸空間都被填滿了無形的壓力。
「抱歉,嚇到你了嗎?」你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試圖緩解氣氛。你的聲音在走廊裡回蕩,卻顯得那麼突兀,像一顆不合時宜的石子掉進靜止的湖水中。
他又點了點頭,但這次更快了些,眼神閃避著,像是不想讓你看穿他眼底藏著什麼。隨後,他匆匆將頭偏向一邊,腳步往另一個方向挪動了一步,像是在試圖結束這場令人難堪的對視。
「呃……好吧,那……祝你愉快。」你勉強笑著補了一句,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身旁的牆壁。你的笑容很輕,但落在他面前時,卻像一面打破平靜的鏡子。他的肩膀微微一顫,腳步聲迅速隱入走廊的陰影中。
你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心中泛起了一絲說不清的感覺。是安心,因為你確認這裡確實有其他人存在?還是某種難以名狀的不安?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那雙緊張得不自然的眼睛,像某種未曾打開的謎題,悄悄鑽進了你的腦海。
走廊重新恢復了寂靜,唯一能聽見的,只有你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遠處滾筒洗衣機低沉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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