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內史潘芘府。
潘府年方十二的公子潘安,定了樁門當戶對的親事,與東武戴侯雪肇家的千金訂姻。
闔府上下都喜氣洋洋,潘大人的一眾好友皆來恭賀。
一時之間,潘府車來人往,直到天色暗下來了,仍然熱鬧異常。尤其是在用膳期間,連廚房裡的雜工都被喚出來幫忙,整個潘府似乎都被這門親事攪得鬧哄哄的。
然而潘安本人此刻正穿着書童的衣服,鬼鬼祟祟地從房中探出腦袋。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確定沒有人留意自己時,才輕手輕腳地虛掩了房門,貓着腰,順着牆邊的花叢一路小跑,準備溜到牆根下。
他才剛走到牆根,便聽見前面有人輕聲問道:「誰?」
潘安頓時嚇得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在黑暗中,他只能聽出對方是個女人,卻無法分辨出具體是誰。但只要他一開口,估計府里的丫頭們都能聽出他的聲音。到時候,他這種可疑的行徑肯定會被捅到阿爹面前,那他翻牆出去與好友司馬湛密會的計劃就泡湯了。
「噓!」 他急中生智,連忙上前從身後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嘴。
等他的手環住對方的肩膀,才發現是個與自己身高相差無幾的小丫頭。而且對方顯然比自己還要害怕,被人挾持了也不敢大聲呼救,只是緊緊捉住自己的手,全身繃得像張拉緊的弓,唯有急促不勻的呼吸泄露出她的不安和緊張。
「你不是府中的丫頭?你到底是誰?」 潘安確定自家絕對沒有這么小的丫鬟,所以說出的話中多了幾分底氣,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些許。
「嗯嗯嗯……」 那人很生氣地在他掌心呵出一陣熱氣。
他的臉瞬間一燙,連忙鬆開手,就見那人驀地轉過臉,月光下,因為憤怒而分外明亮的眸子正狐疑地盯着自己。
潘安立時便可以確定,眼前這張陌生又稚嫩的小臉,的確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你是誰?」 那小丫頭一把捉住他的手,雖說身高不及他,可力氣卻不小,「穿成這個樣子,你是潘府的下人?」
「我……」 潘安一時語塞,腦子飛速運轉,想着該如何應對。
「你什麼你?你剛才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我告訴你,你雖然不認得我,你們家二公子潘安卻是與我極熟的。你不好好兒給我說清楚的話,我這就帶你去見他!」 小丫頭氣勢洶洶,一邊說一邊搖晃着潘安的手。
「哦?」 潘安啞然失笑,故意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與我家二公子極熟?怎麼身為二公子貼身書童的我,卻從來沒見過你?」
小丫頭一聽,生氣地虎起臉來,閃閃發亮的水眸像探照燈一般,從頭到腳把潘安打量了個遍:「你沒見過我有什麼出奇?我不也沒見過你嗎?哼,看你這模樣,身無四兩肉,一陣風便能吹倒般。生得又這般高高瘦瘦,想當曬衣竿不成?百無一用是書生,有你這樣的書童,那潘安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一邊說,一邊揮手,滿臉不耐煩地說道,「算了算了,總之,你回頭看見你家公子的話就告訴他,不想成親以後受苦的話,就去雪府把這親事拒了,否則…… 後果自負!」
她一字一頓,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還特意壓低聲音,很努力想做出陰沉的威脅表情,可惜圓鼓鼓的小臉因為生氣而微微泛紅,小眼睛睜得老大,不僅沒有半點逼人的氣勢,反倒有幾分讓人忍俊不禁的古靈精怪。
「原來,你是雪家小姐雪容姬?」 潘安看着她,心情莫名便好了起來。他今晚本來還約了司馬湛商量如何打探雪家小姐的事,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頗有些手段,還自己混進潘府來了。
「是又怎麼樣?」 雪容姬一仰臉,雙手叉腰,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你告訴姓潘的,本小姐早就有意中人了。他若不想娶個將來可能會紅杏出牆的娘子,就趁早去退親!」 說完,她雙手負背,邁着小碎步,故作少年老成地往陰暗處走去。
潘安正兀自好奇她是如何進到後院時,卻見她貓着腰,吭哧吭哧地從角落的狗洞往外面爬,一邊爬,一邊還不忘回頭遞給潘安一個 「殺氣騰騰」 的眼神:「看什麼看?姑奶奶本來就屬狗的!」
「是是是!」 潘安只覺腹部一陣抽痛,卻強忍着笑意,十分紳士地轉過身去,還貼心地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誰知過了半天,某人在身後鬱悶地低吼道:「下次叫你家老爺把狗洞刨大點。好歹也是琅琊內史府,這狗洞做得跟老鼠洞似的,也不怕人家見了笑話!過來推我一把,我家丫頭在外面夠不着我的手呢!」
潘安聞言,全身一陣抽動,實在憋不住,終於還是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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