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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銅盆里的水還在晃，血珠墜在水面盪開細密的漣漪。我癱坐在白玉地磚上，看着師哥的皂靴尖碾過血泊，在戲服下擺拖出暗紅的痕。陳警長別着警棍跨進門檻時，梅老闆的髮簪正巧從妝奩滾落，珍珠磕在劍刃上碎成兩半。
"都別動！"陳警長的皮靴後跟咔嗒碾過碎瓷片。他掀開梅蘭浸血的魚鱗甲，銅紐扣在指尖轉了個圈："創口兩寸三分，兇器入體角度七十五度——明顯是自殺。"
戲班武生們圍在雕花門框邊竊竊私語，我盯着陳警長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抹綠在煤油燈下泛着油光，像極了梅老闆昨日新染的指甲油。師哥突然拽我胳膊："阿強你抖什麼？"
牆上的血字開始發褐，"虞姬別"的最後一捺拖出蜿蜒的影。陳警長的警棍敲在銅鏡框上："念經的婆子都哭喪着臉做什麼？梅老闆這是與楚霸王殉情去了！"鏡面裂開的紋路里，我看見自己後頸沾着片白海棠花瓣。
夜風裹着大煙味從窗口灌進來，虞姬的翠翹冠在梳妝檯上輕輕顫動。王媽突然撲到陳警長腳邊，額頭磕在青磚上咚咚作響："官爺明鑑！小姐寅時還要去張督辦府上唱堂會......"
"啪！"
警棍抽在王媽肩胛骨的聲音讓我牙根發酸。陳警長掏出手帕擦扳指："梨園行的規矩我懂，角兒死了還得靠噱頭賣座三天。"他靴尖挑起染血的戲本，"明兒對外就說遭了流寇，哭得越慘票賣得越貴。"
更夫敲響三更梆子時，後台傳來師哥們哄搶行頭的響動。我蹲在道具間數紅綢，窗縫裡漏進的月光突然被黑影截斷。王媽提着煤油燈閃身進來，燈罩上的仕女圖映得她半邊臉發青。
"阿強少爺。"她嗓子像被炭火燎過。我手一抖，虞姬的玉帶鈎掉進桐油桶，濺起的油花在她裙擺洇出梅枝似的紋路。十年前被賣進戲班那晚，嫡母的裙角也沾着這樣的污漬。
王媽從襟口摸出個錦囊，杏黃緞面上繡着並蒂蓮："小姐月初就備下這個，說要給有緣人。"她枯枝般的手指撫過錦囊鎖扣，銀質搭扣突然彈開，掉出半片染血的翡翠耳墜——和警長扳指成色一模一樣。
後巷傳來野狗撕咬的聲響，煤油燈芯"噼啪"爆了個燈花。王媽突然攥住我手腕，指甲掐進昨日被梅蘭護甲劃破的傷口："張督辦上月賞的碧螺春，小姐喝了一口就全吐在戲服上......"
閣樓木板"吱呀"響了一聲。我們同時抬頭，看見房梁陰影里垂下半截褪色的紅綢——那本該掛在《遊園驚夢》戲台上的道具。王媽猛吹滅油燈，錦囊塞進我懷裡時帶着體溫："小心吊嗓子的武生......"
她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轉角處。我攥着錦囊退到窗邊，月光正好照見對面房檐蹲着的黑影。那人起身時，腰間的警棍銅扣閃過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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