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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血水漫過戲箱時我抓住氣窗鐵柵，腐臭的東洋線香纏着梅姐留下的茉莉頭油味。
身後陶瓮炸開的碎瓷片擦着耳垂飛過，十三道白影的和服下擺泛着磷火，百樂門金線菊紋在火光里扭成毒蛇信子。
我摔進西耳房時懷裡的《定軍山》戲折散開，泛黃的紙頁上蓋着張團長私章。
月光透過氣窗斜切在青磚上，正好照見戲票殘片邊緣的靛藍粉末——是梅姐唱《遊園驚夢》時畫眉用的石青。
"這顏色配你。"記憶里梅姐捏着描金筆，胭脂混着睫毛膏滴在素白中衣上。
那晚她教我畫關公臉譜，銅鏡里突然映出張團長馬靴上的泥，"雲生，去把鳳冠上的珍珠數三遍。"
木屐聲從地下室追上來時，我摸到鐵盒底層的牛皮紙袋。
七張照片裡張團長戴着日本軍帽，正在虹口道場驗收成箱的磺胺藥。
最底下那份密令蓋着梅機關印章，昭和十四年的日期正是梅姐咽氣前三天。
銅扳指突然燙得鑽心，陸老闆的聲音混着茉莉香從樑上飄下來："現在信了？"他倒掛在房梁，長衫下擺滲着血，無名指的青銅扳指缺了道豁口，"你阿姐頸上水袖，纏的是七十六號特製的鋼琴線。"
戲台幕布突然燒成灰白，十三道白影在灰燼里顯形。
穿和服的女人舔着手裏劍上的血，金步搖墜着梅姐的翡翠耳璫："小師弟，張團長給你留了包廂座。"
她袖中飛出三枚毒蒺藜，釘穿了我手中的密令。
陸老闆翻身落地時甩出七枚銅錢，北斗七星陣困住撲來的式神。
他扯開染血的長衫，胸口紋着梅姐親手刺的傲雪紅梅："你阿姐臨死前把戲院地契紋在我皮肉上，就為等今天。"
機關牆突然翻轉，張團長副官舉着南部式手槍閃出來。
陸老闆把我推進暗道時，子彈打穿了他左肩胛骨。
血腥味混着地下室殘留的線香湧入鼻腔，我攥緊那份沾血的密令，聽見副官拉槍栓的脆響。
暗道盡頭堆着二十三個貼着仁丹廣告的木箱，撬開的箱縫裡露出德式步槍撞針。
梅姐的半截水袖纏在箱角，血書字跡被黴菌蝕得斑駁："租界巡捕房七月彈藥明細"。
陸老闆咳着血沫按亮打火機，火光里浮現整面牆的剪報。
梅姐登台照旁邊貼着泛黃的《申報》，頭條新聞底下用眉筆圈着張團長名字："法租界警備團長張孝廉獲頒旭日勳章"。
"她本可以跟商船去香港。"陸老闆撕開襯衣包紮傷口，露出心口那道槍疤，"去年中秋，梅蘭在徐家匯教堂換了七十六份良民證。"
他踢開腳邊鼠屍，露出地磚下藏着的發報機，"那些姑娘現在都是戰地護士。"
暗道突然震動，張團長的笑聲混着軍靴聲逼近。
陸老闆把青銅扳指按進牆縫，暗格里滑出蓋着青天白日印的委任狀："天亮前送到霞飛路19號，你阿姐的仇..."
鋼刀劈開暗門時，我抱着文件滾進下水道。
污水裡飄着梅姐常用的茉莉香粉，老鼠叼着半截紅綢緞從眼前竄過——正是她最後一次登台時系的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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