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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鏡底滲出的血珠在晨曦里凝成黑龍會徽記時，陸老闆用蟒袍袖口抹去了痕跡。
他遞來的銅製戲牌硌得我掌心生疼，暗格里二十七隻氣球模型的竹骨正微微發燙——每根支架上都烙着軍統密電碼的凹凸紋路。
"《梁紅玉》開鑼前，"陸老闆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划過我虎口槍繭，"虹口澡堂有位搓背師傅愛聽《四郎探母》。"
他轉身時蟒袍下擺掃過妝檯，三枚日式手裏劍叮噹墜地，刃口沾着梅蘭梳頭油特有的茉莉香。
我在後台暗門第七塊青磚下摸到牛皮紙包。
信紙邊緣焦黃捲曲，像是從火場搶出來的——梅蘭簪花小楷寫的"櫻花落"三個字暈開墨漬，恰似她唱《黛玉葬花》時睫毛上將墜未墜的淚。
「阿強：
見字如晤。
虹口區三菱倉庫地窖第三根承重柱，嵌着我用胭脂畫的黑龍會紋章。
上月十六，三個浪人押着穿白大褂的德國人進去，那人左腕有塊伯爵表——和上禮拜法租界爆炸案現場找到的齒輪刻着同編號。
吳淞碼頭往東第七個礁石洞，潮水退時能看見油布包着的電台天線。
每周三子時，穿香雲紗旗袍的女人會去換密碼本，她髮髻里總別着黑龍會特製的玳瑁簪——簪頭鑲的是大阪兵工廠的硫磺石。
小心百樂門新來的琴師，他拉《夜來香》時食指總多顫兩下。
上回我在他琴盒夾層摸到張提貨單，寫着"二十台水冷式機槍"，落款是日本領事館的菊紋章......」
信紙突然被穿堂風掀動，梅蘭最愛的伽羅香混着硝鏹水氣息刺進鼻腔。
我猛回頭，銅鏡里陸老闆的倒影正被晨光割裂——他蟒袍上的五爪金蟒突然睜開血紅豎瞳。
"梅姑娘這齣《抗金兵》，"不知何時出現的算命先生敲着龜甲，"得往租界銀行保險庫里添把火。"
他卦攤上散落的銅錢擺出蘇州碼子，正是日本軍列今晚途經北站的時辰。
卦筒底部黏着半片櫻花膏藥貼，邊緣焦黑像是被手雷燎過。
我在十六鋪碼頭扛麻包時，穿陰丹士林布衫的工友突然哼起《蘇三起解》。
他草鞋底沾着的瀝青印出黑龍會密函的暗紋，肩頭補丁針腳拼出法租界巡捕房的平面圖。
當貨輪鳴笛震落檐上積雪時，他往我兜里塞了枚德制手雷："梅老闆說，炸藥得配着名角兒的戲服金線才響得徹亮。"
法租界咖啡館的留聲機突然卡住，《夜上海》變成《義勇軍進行曲》。
穿條紋西裝的侍應生擦着我耳邊放下摩卡杯，杯底咖啡漬勾勒出虹口道場的布防圖。
他袖口露出的伯爵表秒針逆時針飛轉，錶盤背面隱約可見"三菱倉庫"的鋼印。
子夜時分，我按信中所說摸到吳淞碼頭。
咸腥海風裡混着硫磺味，第七個礁石洞深處的油布包突然蠕動——二十台未組裝的機槍零件在月光下泛着幽藍。
穿香雲紗的身影從浪濤中浮現時，她發間玳瑁簪的硫磺石正滲出淡黃液體。
"梅蘭芳的《宇宙鋒》唱到'瘋癲'那段最妙。"女人嗓音像浸過黃浦江水，"你說瘋子要是往機槍撞針上塗特製胭脂......"
她突然揚手，簪頭硫磺石在礁石上擦出火花，引線嘶叫着竄向油布包——
爆炸的氣浪掀翻我藏身的漁船。
在漫天墜落的機械零件中，我瞥見某個齒輪內側鐫刻的編號：No.493827——與法租界爆炸案現場殘片完全一致。
咸澀的海風突然裹挾着櫻花香，三十米外礁石上，三個浪人的菊紋刀正折射出血色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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