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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袖口伯爵表鏈的倒計時硌着我腕骨，二十三時五十九分的熒光在昏暗化妝間泛着鬼火。
穿白西裝的日本人用戲單輕拍掌心，《白蛇傳》的唱詞從他金牙縫裡滲出來："斷橋未斷肝腸斷——"
我捏着油彩筆往眼尾描青影，鏡中映出他縮在袖管里的左手。
那截小拇指缺了指甲蓋，傷口結着暗紅血痂——和三天前百樂門樓梯間發現的斷指切口吻合。
"周老闆改唱武生了？"
他突然用茶蓋撩開我掛在衣架上的蟒袍，水袖裡微型雷管的銅絲在煤氣燈下閃過寒芒。
我反手扣住他手腕，虎口正好壓住錶盤："田中課長親自點《盜仙草》，自然要帶些真傢伙。"
賭場水晶吊燈將牌桌照得雪亮。
田中隆吉的骨灰盒擺在賭桌中央，梅蘭的翡翠耳墜在骨灰里泛着幽光。
我擲出三枚骰子，象牙碰撞聲里混着地下室通風管的震動——陸老闆的人在挖承重牆。
"四條K。"
我把牌推過中線，田中的眼袋在抽搐。
他身後穿和服的女侍應生突然抖開摺扇，檀香混着苦杏仁味撲面而來。
我抓起威士忌潑向摺扇，液體與扇面磷粉接觸的瞬間爆出青煙。
整層樓的電閘同時跳閘。
黑暗中我甩出藏在懷表里的鎂條，白光炸裂時賭場化作曝光過度的相片底版。
穿香雲紗的女人從樑上翻下，發間鋼刺挑斷兩個浪人喉管的聲音像裁紙刀劃開綢緞。
"後廚醃菜缸！"
陸老闆的煙嗓在東南角響起。
我撞翻牌桌沖向走廊，田中在混亂中開火的槍焰映出牆根滲水的痕跡。
三十七步，轉彎處第三個青花瓷瓶向左轉三圈——暗門齒輪咬合聲里飄來硝化甘油的氣息。
穿陰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學生正在給衝鋒鎗裝彈，她撕開檔案袋的動作讓我瞳孔驟縮。
美軍軍火庫平面圖背面，用血畫着虹口孤兒院的方位坐標。
賭場穹頂突然亮起探照燈。
陳警長的馬靴踏碎滿地紙牌，他身後巡捕房的槍口卻在顫抖。
"周先生協助緝拿縱火犯，"
陸老闆甩出證件時，鋼印上的青天白日徽沾着新鮮血跡，"這是南京方面的手令。"
田中踹開窗戶想跳進蘇州河，我甩出的銅質籌碼打碎他膝蓋骨的聲音像咬碎胡桃。
他在血泊里狂笑着摸向懷表，錶盤數字歸零的瞬間，廣慈醫院方向騰起的蘑菇雲映紅了半片夜空。
"不是硝化甘油…"
陸老闆扯開田中衣襟，綁在他胸口的微型發報機仍在滴答作響。
女學生突然搶過剪刀剪斷藍線，錶盤背後露出的日文密碼正是《申報》頭版訃告的排版順序。
陳警長的手銬在半空僵住。
法租界方向傳來第二聲爆炸，氣浪震碎的玻璃雨中，我看見梅蘭梳妝匣里的胭脂正在融化。
那些用魚膠粘在鏡面的金箔，拼出的正是日軍潛水艇的泊位圖。
"閘北發電站..."
陸老闆的翡翠扳指在地圖上敲出裂痕，突然抬頭看向我粘着鬍鬚的鬢角，"
你後頸沾着虹口澡堂的硫磺皂味道。"他話音未落，賭場地下室傳來承重牆倒塌的轟鳴，混着蘇州河漲潮的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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