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疑云:戲院的幽靈 19: 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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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玻璃在鞋底咯吱作響,我踩着賭場廢墟里半融化的水晶吊燈殘骸,硝煙混着蘇州河的腥氣直往鼻腔里鑽。 0
巡捕房的人正用麻繩丈量田中隆吉屍首的長度,他缺了指甲蓋的小拇指蜷成古怪的弧度,像極了梅蘭臨死前揪住我袖口的那隻手。 0
"周先生,南京來的專列今晚就到。" 0
陸老闆用煙斗敲了敲我肩頭,火星子落在他貂皮大氅上燒出個焦黑的洞。 0
我望着法租界方向還在冒煙的廣慈醫院,喉頭突然泛起三天前梅蘭餵我喝的那碗杏仁茶的苦味。 0
她的手當時已經涼得像蘇州河底的鵝卵石,旗袍開衩處卻還別着那支淬了氰化物的髮簪。 0
市政廳的授勳儀式擺在炸塌了半邊的百樂門。 0
穿中山裝的官員捧着錦盒過來時,我正把梅蘭的翡翠耳墜嵌進大理石柱的裂縫裡。 0
鎏金勳章撞在耳墜上發出清越的響,像極了那夜她登台前甩水袖時的環佩叮噹。 0
"授的是青天白日,流的卻是胭脂血。" 0
我把錦盒推回去,銅質勳章在紅絲絨上劃出兩道焦痕。 0
台下舉着相機的洋記者突然踉蹌着栽倒,他皮鞋跟里掉出的微型膠捲滾到我腳邊——顯影液泡漲的底片上,虹口孤兒院地窖里整排的鼠疫培養皿正在反光。 0
陸老闆的咳嗽聲在禮堂穹頂下盪出回音。 0
我解開西裝第三顆紐扣,露出內襯上梅蘭用口紅畫的潛水艇泊位圖。 0
穿着陰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學生突然從記者堆里擠過來,她別在襟前的山茶花散落一瓣,正好蓋住我袖口沾着的硫磺皂漬。 0
"胭脂巷新開了家成衣鋪。" 0
她遞過的油紙包里,美軍軍火庫平面圖背面洇着鮮紅的指印。 0
我嗅到熟石膏粉的味道,和三個月前在殯儀館給梅蘭整理遺容時,她脖頸處縫合線里滲出的藥水氣味一模一樣。 0
黃包車拐進四馬路時,車夫突然猛拽鈴鐺。 0
二十八個銅板灑在青石板上,我數彈殼似的挨個踩過去。 0
第三根電線杆後轉出陳警長的馬靴,他帽檐壓得比蘇州河水位還低,握槍的手卻在抖——和那晚他對着梅蘭太陽穴扣扳機時一樣抖。 0
"虹口澡堂的鍋爐房..." 0
他喉結滾動着拋來串鑰匙,鑄鐵的齒痕里嵌着半片指甲蓋。 0
 
我接住時聽見鑰匙圈裡藏着的微型膠捲咔噠作響,那裡面是梅蘭咽氣前咬在齒間的半截密碼。 0
梅蘭的墓碑立在龍華寺後山的野桃林里。 0
我把玉佩按在青石板上時,驚飛了十三隻啄食供果的灰雀。 0
碑文右下角有行小楷正在褪色,正是她教我唱《盜仙草》時,用水袖蘸着胭脂寫下的工尺譜。 0
"白素貞盜仙草是為救許仙,"我捻開落在碑前的桃花瓣,露水浸濕的紋路拼出半幅吳淞口布防圖,"我盜的卻是你的命。" 0
山風突然捲起滿地紙錢,那些用《申報》訃告剪成的冥鈔上,日軍第三艦隊司令部的公章還糊着沒幹的漿糊。 0
最後一班輪渡鳴笛時,我摸出懷表里的鎂條在欄杆上劃了道痕。 0
銅質表殼上映出陸老闆站在碼頭倉庫頂樓的剪影,他翡翠扳指的反光三長兩短,是三個月前我們在地窖酒桶上約定的暗號。 0
海浪把甲板上的煤灰沖成詭異的符咒。 0
我對着舷窗哈氣,在霧氣上畫出梅蘭教我的日文假名。 0
那些彎折的筆畫突然開始滲水,匯成她躺在停屍台上時,從旗袍開衩處流到瓷磚地的血線。 0
貨艙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0
我數着步子退到第七根鉚釘處,摸到了粘在艙壁上的苦杏仁糖——和梅蘭在仙樂斯舞廳遞給我的那顆一樣,糖紙里裹着半張虹口道場的平面圖。 0
當吳淞口的燈塔掃過第三遍時,我把攥得發燙的玉佩拋進浪里。 0
月光下墜落的弧光突然炸成翡翠色的焰火,對岸隨即傳來悶雷般的坍塌聲。 0
十二道探照燈刺破夜幕的瞬間,我聽見梅蘭在唱《遊園驚夢》的尾腔,混着浪頭拍碎在防波堤上的轟鳴。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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