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月小嫩草咳嗽着,吐出一口清水,抬頭看到雷大公主嬌羞的面龐,隱約意識到一直是她在照顧自己,於是迷糊地道謝:「勞煩公主了。」
「別…… 別這麼說。」 偷揩了半天油的雷大公主有些心虛,連連擺手,「照顧傷患人人有責。」
「公主的心地其實很善良……」 月小嫩草不知想到了什麼,可高燒讓他的意識又開始迷糊,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越來越低。
「那是當然,本公主是西華第一善人…… 喂,月色傾,你別睡啊……」
身旁男子滾燙的身子軟了下去,雷大公主着急起來。她坐在地上,將他整個摟在懷裡,使勁拍了拍他的臉,「醒一醒,現在睡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哎呀,本公主就犧牲一回,你別睡,本公主講故事給你聽,是真實的故事哦,我誰都沒告訴過……」
「好……」 月色傾將頭枕在她的腿上,迷糊地應聲,只覺得這個場景無比熟悉。
很久很久以前,他似乎也曾這樣被一個女子抱過。
那個女子,明明愛美如命,怕髒怕黑,卻在那樣一個黑黢黢的夜晚,甘願坐在泥地里,陪着奄奄一息的他,斷斷續續講了一個晚上的故事。
啊,故事都是一樣的。
她講的,是一個蠢公主的故事。
曾經,有個公主備受父皇寵愛,在嬌生慣養中長大,人人都叫她荒唐公主。
公主十四歲那年,偶然遇見了一個戲子。那戲子生得貌美如花,不僅能歌善舞,還能言善辯,一張巧嘴把公主哄得滿心歡喜。公主就此情竇初開,深深地愛上了戲子,於是千方百計地向父皇要來了戲子,將他養在自己的宮中,給予他無限尊榮。
然而,一天夜晚,戲子被公主身為太子的皇兄綁了來。
原來,他趁夜潛入東宮,私會未來的太子妃 —— 當朝宰相千金。
他與千金早就相愛,之所以會與公主相遇,都是他精心策劃的,只為了能與進宮的心上人見面。
他跪在公主面前,苦苦哀求:「聲聲,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求你成全我們,求你放我們走。聲聲,你是公主,皇上寵你,你本就被人稱作荒唐,求你為了我再荒唐一次,放了我們吧。」
公主聽後,先是冷笑,心想自己本就荒唐,所以活該被騙。笑過哭過之後,她還是做了那件 「荒唐事」,放他們走。
她親自派人打點了他們的行裝,看着他們遠行,而後獨自騎了馬,偷偷跟在後面,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那是她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下雪了,她躺在雪地里,意識模糊,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凍得全身發麻,最終暈死了過去。
就在那個時候,她遇見了一個小乞丐……
「你都不知道那個小乞丐有多髒,臉上整天都糊滿泥巴,還死活不肯洗臉,真是氣死本公主了,哦…… 不,是故事裡的那個公主……」 雷大公主講到這裡,語調不自覺地溫柔了下來,嘴角也泛起了笑意。
月小嫩草,不,此刻應該叫夜尤太子,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緩緩抬起頭,睜開眼睛,看着雷大公主滿臉的泥巴,好看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沒錯,那個時候她老叫他小乞丐,總是追着他讓他洗臉,還嫌棄他髒,罵他噁心死了,呵呵…… 這個仇,算是報了。
「公主跟那個小乞丐一起生活了半年,那時候覺得那半年好痛苦,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想想,卻是她這一輩子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雷大公主接着講,「後來公主才知道那個乞丐的真實身份,原來他是東吾國的小太子,被自己的兄長陷害流落街頭,不得已才躲在西華國的邊境小鎮上…… 只不過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小乞丐為了趕走調戲公主的流氓,被流氓刺了一刀,倒在泥地里,再也爬不起來了……」
一滴眼淚順着雷大公主的臉頰滑落,滴在月色傾,哦不,夜尤的臉上,冰涼如月下的溪水。
夜尤此刻迷迷糊糊,全身熾熱,痛苦難當,卻依然笑了出來。
沒什麼比這更美妙了,她竟然記得他,一直都記得,甚至願意為他流下眼淚。
其實,在那段隱忍而又骯髒的生活中,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手足相殘,父母猜忌,他有家不能回,絕世的容貌只能藏在泥巴之下,沒有尊嚴,沒有感情,受盡白眼。他一直不明白這樣的生活他為什麼還要堅持下去,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他是為了等她出現,在她最失意的時候撿她回家,哄她、愛她、纏着她,最後在她懷裡滿足地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聽到了很多人的聲音,打擾了他們難得的相處,他很不開心,可是他全身都在疼,已經無力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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