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輕手輕腳地將衣裳拿過來,小心翼翼地服侍我穿上。
那衣裳上繡着聞清新描出的花樣,軟底細綢上,深淺層疊地映出的是一簇嫣紅的芍藥。雖說這繡工自不能與書畫大家的畫工相比,但放在她這般年紀,着實不得不讓人驚艷。
新買來的丫頭拿起薄薄一層胭脂,想要替我輕點到唇上,卻被昭華面色慘白地一把擋開。
她跟了我六年,自是對我的忌諱了如指掌:聞妍生性古怪,最最厭惡的便是紅妝。
我款步入正廳,大夫人妝容已然收拾得妥妥噹噹,聞清一身鵝黃羅裙,亭亭立在她的身側。
她才剛剛十五歲,便已顯出傾城的姿色來。
見我進來,聞清眉眼彎彎,露出個溫和的笑,只是那眼底隱隱的憐憫,若能忽略去,這笑容或許會更好看些。
「公主府不比相府後院,除了要守的規矩,不要離開你母親。」 聞思源見我一身裝扮,微微蹙了下眉頭,那動作細微得幾乎不可見,倒是沒斥責出聲,這情形着實罕見。
我只是默默點頭應下,不再看他。
從血脈上說,聞思源是我這一世的父親,可我從未開口叫過他。
倒也不是在鬧什麼彆扭,只是京城裡盡人皆知,相府上庶出的三小姐聞妍,是個啞巴。
長公主府上的詩會設在蘭亭,以潺潺流水做載體,一隻精緻的小船隨着悠揚的琴聲從上游緩緩流下。
待到琴音停下,被船頭指到的人,就要以 「春」 字為題賦詩。
詩會現場,男女分坐於溪水兩邊,遙遙相望。
忽然,琴音戛然而止,那水中的碗碟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穩穩停在我身前。
一時間,眾人面色各異。
聞清見狀,優雅地站起身來,替我擋下這尷尬的局面:「妍兒口齒不大方便,由我替妹妹賦一首春日詩可好?」
長公主微笑着點頭應下。
聞清果然不出意料地大出風頭,仿佛只是隨口吟出一首詩,便已力壓眾人,博得頭彩。
她這盛京第一才女的名頭,也算是實至名歸了,只是如此一來,越發襯托出我的無用。
詩會後,有男子采了嬌艷的花枝,投給自己看中的姑娘。
沒一會兒,聞清丫鬟手中拿着的花籃里便已落滿花枝,其中更有四皇子差人送過來的。
當今聖上正值壯年,尚未立下太子,而老四夜昱辰,是眾多皇子中呼聲最高的一個。
我清楚地看見,聞清眼底有狂喜一閃即逝。
長公主與相府大夫人相視一眼,臉上俱是滿意的微笑。
這門親事,想必是定下了。
我輕輕拉過聞清的手,在她掌心寫下 「恭喜」 二字。
昭華則撅着嘴,默默收回我的花籃,籃底空空如也。
我提筆在紙上寫字:「你說過的那些話可是算數?」
夜孜星眉目頓時凝聚,而後哂笑道:「自然是作數,只是本殿下有一事不解,還望三小姐能解惑。」
「相較四皇子,我則更看好你,明日我會說服聞思源助你,相府上下百餘人,他日你若登基為帝,還望高抬貴手。」 錦上添花莫若雪中送炭,我堅信他與我是同一種人。
夜孜星慢慢笑了起來,忽然扯下腰上一枚浮雕白佩,輕輕放在我的手心,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這是定情信物,聞妍,等我來娶你。」
言罷,他瀟灑地轉身,推門離去。
我隨手掂了掂那配飾,嘴角微微上揚,手一揚,便將其丟在了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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