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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操場東南角的器材室里，胡翩翩正坐在值班老師的辦公桌上，百無聊賴地等待着喬依。
國際部的學生並不被強制要求上晚自習，有些要好的學生會留在教室自習，但更多的人會選擇早早回家，或是出去上別的培訓班，練習馬術或者花滑，為申請大學做準備。
胡翩翩則是被父母下了死命令，待在學校里好好學習，不允許沉迷社交媒體，也不允許和那群「狐朋狗友」到處閒逛。
胡翩翩感到厭煩。她成績中等偏下，自覺不是學習的料，但也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壞學生，她規規矩矩，從沒做過違反高中生身份的事。父母希望她念金融，她卻喜歡精緻的時裝和珍奇的奢侈品，夢想要成為一名設計師，這也許就是她做過最出格的事情。
所謂的「狐朋狗友」是她從網絡上認識的小夥伴，他們志同道合，常常一起收集互聯網上最新的流行趨勢，一起逛商場，一起購物，一起穿搭，像互聯網上光鮮亮麗的博主那樣生活。但看着那些年紀輕輕卻名利雙收的時尚博主們，胡翩翩經常會陷入一種青春年華轉瞬即逝的焦慮，於是越發不願意被困在無聊的教室里。
她此時靠着牆，邊等待喬依邊和一個叫做「戀愛追擊」的群組裡的成員們聊天。
是的，她戀愛了，準確來說，是「暗戀」，因為他們還沒有正式確立關係。
那是大約兩個禮拜前的事情。
上個月底，學校組織了一場文藝匯演，高一高二的學生都有份參與。作為話劇社的成員，胡翩翩被安排在後台，幫忙做一些場務工作。
就是在那裡，她被一個叫賀時的男生迷住了。
那時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覺得這人長得非常漂亮，倒不是說他是那種陰柔的長相，而且他整個人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氣質，非常迷人。
見到他的一瞬間，胡翩翩就移不開眼了——後台慘白的燈光照得每個人都蠟黃蠟黃的，但他不一樣，他的皮膚宛如一塊上好的白玉，散發着瑩潤的光澤，照明欠佳的光線只會凸顯他的輪廓，如此流暢和完美，簡直是胡翩翩此生見過最美的人！
胡翩翩覺得呼吸困難，心跳加速，臉上發燒，她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氣，走上前去要來了賀時的聯繫方式。
當晚回到家裡，胡翩翩還覺得暈暈乎乎的，好像在做夢。賀時長得好看，人也溫柔，聲音也好聽，完完全全地踩中了她所有的審美取向，她不禁幻想，如果能和賀時在一起……
那天之後，她就按耐不住地開始找賀時聊天——賀時是美術生，匯演結束之後就跟着老師出去集訓，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所以胡翩翩的這場「初戀」徹底變成了「網戀」。
賀時講話幽默風趣，不像班上那些讓人倒胃口的「直男」，他很懂胡翩翩的小心思，也能體察她敏感的情緒，和他聊天非常愉快。胡翩翩迅速淪陷了，她開始晝夜不分地拿着手機，每天醒來時都在期待新的消息提醒，手機屏幕亮起都能使她的心跳加速幾拍。
但賀時似乎很忙，常常熱一陣，冷一陣，有時能和她熱聊半天，有時很久不回消息，搞得胡翩翩心裡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自己的情緒已經完全被賀時牽着鼻子走了，察覺到這一點，胡翩翩茫然若失。她初嘗感情的滋味，患得患失卻難以自拔，她會因為賀時的一句曖昧的誇獎開心幾個小時，也會因為賀時突然的冷淡在夜晚輾轉反側，暗自垂淚。這個時候，胡翩翩就會審問自己，我真的很喜歡他嗎？他真的對我有感覺嗎？
動搖的時候，胡翩翩就會一遍一遍地翻看他們聊天記錄，看着賀時那些親昵的話語，她又無法不認為賀時是對她有情的——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當又一次沉浸在賀時不再理她的焦躁里時，喬依正好初學塔羅找人練手，就送了她一卦。沒想到，喬依不僅說出了她正經歷的苦戀，還告訴她今晚就會收到所想之人的消息。
胡翩翩半信半疑，當夜，賀時居然真的給她發消息了！胡翩翩開心之餘，起了繼續找喬依卜算的心思，這才一直持續到現在。
過了一會兒，喬依終於來了。她照常帶來一張厚實的黑色天鵝絨毯子，將它鋪在地上，據說這樣能加強塔羅牌的能量連接。
「喬喬，你能不能先幫我問問，我昨晚夢到的是不是他呀？」胡翩翩已經等不及了，臉上滿是雀躍和羞澀。
喬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不禁湧起幾分憐憫，她想，這就是為情所困的人嗎？
她仔細地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再次告誡胡翩翩：「平心靜氣，摒除雜念再抽牌。」
胡翩翩狠狠點頭，閉上眼睛抽出了三張牌。
喬依看着這三張牌，沉默了良久，眉頭越皺越緊，終於在胡翩翩的催促下遲疑說道：「塔羅牌在告誡你，他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余田田忍不住叫了出來，「什麼叫我遇見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余田田嚷完才察覺到自己在顫抖，她剛剛吃完飯，才出了一頭的熱汗，現在全數變成了冷的。
安小山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的視線投在余田田身上，眼神卻飄得很遠，仿佛正透過她看向別的東西。
「大概酉時左右……應當是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你見過什麼人？」他給出了提示。
余田田瞳孔驟縮：「啊！體育課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大，連忙拿手捂住嘴，回頭看向何菲的方向，確認對方並沒有注意到這裡，才小聲道：「嗯……我說給你聽，但你不許說出去！」
安小山靜靜看着她，不置可否。
「算了，知道你不是這種人。」余田田搖頭，輕輕嘟囔了一句，到座位坐下，又把板凳挪近了他一點，低聲說：「下午我去器材室的時候，看到了何菲和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在裡面。」
說罷，余田田遞給安小山一個「你懂的」的眼神，但安小山面沉似水，也不知道懂沒懂。
余田田只好繼續說：「他們好像起了爭執，我聽見何菲在哭，那個男生應該有安慰她……我怕碰上面尷尬，就等何菲離開了才進器材室。我進去的時候，那個男生還在，他待在窗邊看外面。」
「有什麼問題嗎？」余田田緊張地看向他。
安小山不言，他垂下眼帘，思忖片刻，突然起身，直接走到了何菲面前。
余田田不明就裡，連忙跟着他走過去——還有二十分鐘晚自習就要開始了，教室里鬧哄哄的，大家都抓住最後的時間嬉戲打鬧，安小山的動作並不起眼。
「何菲，我看見下午器材室里發生的事了。」
何菲正在寫習題，安小山突然的話語猶如晴天霹靂，她的手一抖，簽字筆就不小心劃破了練習本。
「那個人是誰？」
何菲心跳得飛快，下意識地把手伸進了桌肚裡，攥住了什麼東西，再抬頭的時候，臉上還殘留了一絲驚慌：「什麼？你看錯了吧。」
「那是什麼東西？」安小山立即偏頭看向何菲隱藏在桌下的手，眼神銳利。
有一個瞬間，何菲覺得自己被毒蛇盯上了，她在安小山面前仿佛是赤裸的，眼前的男生能洞悉她所有的恐懼，甚至她的秘密。
但很快她就安慰自己，安小山怎麼會知道她的秘密呢？
「你……你……你丟了東西嗎，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何菲一緊張就會結巴，一結巴就更加緊張，她把木牌攥得更緊，手心出了汗，滑膩膩的。
「你手中的東西。」安小山不為所動，語氣愈發咄咄逼人：「那不是你的東西，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空氣中的緊繃感逐漸升級，周圍的同學不約而同地停下了玩鬧，紛紛將目光投過來。
眼見何菲如同驚弓之鳥，眼中蒙上了一層濕漉漉的霧氣，邊上幾個人都坐不住了。
「安小山，你幹嘛欺負何菲！」生活委員最先站出來，她是個極富正義感的女生，最看不得有人欺負弱小。
「就是啊……」
「丟了東西就隨便冤枉人嗎？」
「講話要講證據的吧？」
周圍零零散散地響起打抱不平的聲音。
見有人幫腔，何菲仿佛有了依仗，抬頭感激地看着生活委員，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我，我，我沒有，拿你的東西……」
余田田看着何菲的眼淚，內心突然生起一股微妙的情緒，也覺得安小山實在是太壞了，為什麼要欺負人呢？
安小山無動於衷，「物極必反，你好自為之。」
何菲依舊低頭抽泣，不發一語。
於是，安小山就在周圍人或鄙夷或不解的眼神中走出了教室。
余田田緊隨他一路出門，沒料到安小山會突然轉身，余田田急忙剎住步，差點和他撞上。
安小山不等她開口，直往她腦門上叩了一下——余田田只覺得耳邊響起一陣如同缽聲的嗡鳴，很快這陣嗡鳴盤旋而去，餘音不絕，那股憋着的不滿情緒也消失不見了。
余田田瞪大了眼睛，她難以置信地看看安小山，又看看教室里的何菲：「我剛才……」
「你被她影響了。」安小山不打算多說，「去器材室看看。」
余田田還沒反應過來，愣愣道：「何菲是怎麼回事啊？」
安小山答非所問：「她暫時不會有問題，你離她遠一點。」
「哦。」余田田老實應道，跟着安小山往前走。
也不知為什麼，余田田對安小山有一種天然的信任與敬畏，她有時覺得自己在安小山面前太過窩囊，簡直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就差沒把他供起來磕個頭了。
走了幾步，她回過味來，忍不住追問：「那她手裡是什麼東西，怎麼感覺可以給人洗腦啊？」
「不知道。」
「你不知道？」
安小山居然會不知道？余田田震驚地停下腳步，又呆站在了原地。
「這不重要，」安小山無奈地回頭，讓她跟上，「她的問題留給以後解決，現在先去解決器材室的那個。」
余田田只能一邊腹誹安小山是個謎語人，一邊繼續邁開腳步。
走到操場，余田田遠遠地就看見器材室里亮着燈，幾個人影在裡面晃動。
余田田立馬豎起食指，沖安小山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裡面有人。
「好像是許芷卉的同學……」她眯起眼睛，「嗯……好像我下午看見的那個男生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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