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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周航的球鞋碾過一片枯黃的銀杏葉，鞋底粘着雨水浸泡過的碎葉汁液。
他站在校門口仰頭望去，"崇德中學"四個鎏金大字在秋陽下泛着冷光，門衛室窗台上那盆蔫頭耷腦的綠蘿竟還活着。
籃球場邊的香樟樹粗了一圈，樹皮上歪歪扭扭的"周航愛林雪"早被新苔蘚覆蓋。
他彎腰撿起半塊紅磚，當年林雪的課本就是在這片水泥地上被撕成雪花。
風裡忽然飄來刺鼻的煙味，三個穿工裝的男人蹲在車棚陰影里吞雲吐霧，其中那個把煙灰彈進礦泉水瓶的光頭，右耳垂還留着被林雪抓破的月牙疤。
"喲，這不是三好學生嘛？"
光頭眯起眼，煙頭在指間明滅，
"聽說你丫混成網紅了？"
他工裝胸口繡着"鴻運物流"，袖口沾着機油。
旁邊戴金鍊子的胖子正用手機刷短視頻，外放的罐頭笑聲刺得周航太陽穴突突直跳。
教學樓下公告欄貼着泛黃的優秀畢業生照片。
周航的手指划過玻璃，停在第三排中間——王莉莉抱着教案微笑，照片右下角被煙頭燙出焦痕。
去年教育局通報里說她因體罰學生被停職，現在據說在城中村開託管班。
夜幕降臨時，周航蜷在網吧卡座里敲鍵盤。
顯示屏藍光映着他通紅的眼，文檔里躺着十七個未命名的草稿。
當敲下"第一次見到林雪是在物理實驗室"時，指關節突然痙攣——那天她踮腳夠頂層試劑瓶，白大褂下露出綴着小雛菊的棉襪。
文章引爆熱搜那晚，周航收到條陌生號碼的彩信。
照片裡是林雪初三時的作文本，泛黃紙頁上老師用紅筆批註："心理描寫失真"。評論區炸出上萬條留言，有人貼出自己縫了三十針的舊傷疤照片，有人質問"現在裝什麼聖人"，還有個自稱王莉莉表姐的ID發來死亡威脅。
第二波熱搜來得猝不及防。
抖音上#霸凌者道歉#話題里，光頭舉着身份證哭訴："我女兒現在也被孤立..."
他背後的出租屋牆上，貼着物流公司"安全標兵"獎狀。
胖子開了直播，鏡頭掃過堆滿抗抑鬱藥的床頭櫃，彈幕里飛過"作秀"和"報應"的爭吵。
警察上門那天在下暴雨。
周航把電腦主機交給警員時，發現機箱側面用鉛筆寫着林雪的學號。
做筆錄時他說起林雪總愛把修正帶纏在手腕當鐲子，做記錄的年輕女警筆尖突然頓住，眼淚砸在詢問筆錄上暈開墨漬。
搬家前夜，周航在儲物箱底翻出個鐵皮盒。
褪色的千紙鶴里裹着半塊橡皮，上面用鋼筆描的星星早被蹭花。
這是當年林雪被扔進男廁所時，他隔着門縫塞進去的。
窗台月光忽然暗了，對面樓頂的霓虹燈牌亮起"債清"二字，紅光照得滿屋像兇案現場。
新公寓的窗簾沒裝好，晨光漏進來劃開黑暗。
手機在枕邊震動，未知號碼的短信靜靜躺着："你聽過回聲嗎？山谷每聲回應都是新質問。"
周航赤腳踩上冰涼的地板，晨跑的老人在樓下甩着胳膊，樹影在他背上晃成破碎的萬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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