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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蟬鳴穿透盛夏的玻璃窗，粉筆灰在陽光里打着旋兒。三年二班教室里，李曉明攥着皺巴巴的考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突然有人從后座戳了戳他脊樑，指尖的力道讓他想起上周被堵在器材室的恐懼。
"又在看那個啞巴的故事？"油墨印刷的《向陽而生》繪本被猛地抽走，封面上小雅的笑容在指縫間皺成一團。李曉明抬頭，撞見王浩咧着嘴露出虎牙，"這麼崇拜她，不如學學怎麼當個啞巴？"
教室後牆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剛轉學來的林老師把教案拍在講台上，金屬義肢撞出震顫的餘韻。"王浩同學，聽說你上周把李曉明的作業本扔進了男廁？"她走到最後一排，機械關節發出細微的齒輪咬合聲，"要不要現在去撈回來？"
夕陽把走廊染成蜜糖色時，李曉明抱着失而復得的繪本，看見林老師倚在欄杆上。她的假肢反射着暖橘色的光，像是某種未來戰甲。"十五年前我截肢那天，電視裡正在播小雅姐的頒獎典禮。"她轉動金屬踝關節，發出清脆的咔嗒聲，"現在輪到我把這個故事講給你們聽了。"
市政大廳的穹頂灑下星輝般的光點，小雅撫平旗袍上手工刺繡的竹葉紋路。丈夫正蹲着替她調整耳畔的助聽器，溫熱的呼吸拂過頸側。"緊張了？"他的手指在虛空劃出流暢弧線，"上次見你這麼鄭重，還是給女兒取名字的時候。"
台下忽然亮起一片螢火蟲似的微光，前排的聾啞孩子們齊刷刷舉起開着手電筒的手機。小雅認出那個扎着紫色蝴蝶結的女孩——三個月前在基金會畫室，這孩子用油彩在牆上潑出大朵大朵的向日葵，顏料順着聽障耳蝸的外機流成金河。
"今天這個獎盃，應該刻上很多人的名字。"小雅的手語像展翅的白鴿，同步翻譯的男聲在穹頂下產生奇妙的共鳴，"刻着把我推下樓梯的那些手，也刻着把我扶起來的這些手。"
巴黎現代藝術館的玻璃幕牆流淌着塞納河的波光，策展人安妮第三次調整展簽角度。《無聲生長》系列畫作前，金髮男孩突然拽了拽母親的風衣下擺。他指着畫布上糾纏的荊棘與玫瑰，又摸摸自己耳後的植入體，湛藍眼睛倏地亮起來。
"媽媽！"生硬的法語混着電子音效，"這些顏色在唱歌！"
東京地鐵站的巨幅海報前，上班族們放緩了匆匆腳步。雨中綻放的透明傘群下，小雅的剪影與手語教學圖示融為一體。穿JK制服的女生們湊近細看，裙擺掃過"反霸凌熱線"的熒光字樣，在潮濕的晨霧裡暈開淺淺的虹。
基金會畫室的落地窗前，十歲的聽障男孩阿傑正在撕第五張畫紙。小雅按住他發抖的手腕，蘸取靛藍顏料在廢稿上重重一抹。原本潰散的線條突然變成暴雨中的海燕，男孩怔怔看着，眼淚砸在調色盤裡濺起細小的鈷藍色星辰。
頒獎禮直播的彈幕突然沸騰起來。鏡頭掃過貴賓席，白髮蒼蒼的校長正在教身旁的外交官打手語，兩人的手指笨拙地交疊成"愛"的形狀。後排志願者懷裡熟睡的嬰兒無意識攥住母親衣襟，肉乎乎的小手恰好比出"謝謝"的姿勢。
小雅望向觀眾席最後方，丈夫舉起他們三歲的女兒。小女孩戴着綴滿水晶的助聽器，小手在頭頂劃出歪歪扭扭的愛心，珍珠發卡隨着動作輕輕搖晃，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落在那些曾沾着泥土與淚水的榮譽獎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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