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辦公室的空調發出惱人的嗡鳴,我盯着桌上那疊匿名舉報信,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小雅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她手腕上還留着上周被推搡時的淤青。
"他們改在實驗樓後面的廢棄器材室。"她湊近我耳邊低語,溫熱的呼吸裡帶着薄荷糖的味道。我們三個月前在時間循環里學會的跟蹤技巧派上了用場,那些被重置過二十七次的記憶像刻在骨頭裡的地圖。
我彎腰繫鞋帶時,瞥見張浩的限量版球鞋從轉角閃過。這雙鞋在第三個循環里曾沾滿我的鼻血,現在卻擦得鋥亮。我們跟着他七拐八拐,廢棄的體操墊霉味混着鐵鏽味撲面而來。
"這次要錄清楚推人的動作。"小雅把微型攝像機別在我領口,冰涼的手指擦過我頸側。她的睫毛在昏暗裡顫動,像某種振翅欲飛的夜行生物。三個月前我們第一次發現這個窩點時,她抖得連手機都握不住。
推開門瞬間,陳敏被三個女生圍在儲物櫃前的畫面刺痛了我的視網膜。李婷正用美工刀挑開她校服的第二顆紐扣,刀刃反射的寒光讓我想起循環里第101次自殺時割腕的玻璃片。
"校規第三十二條。"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淬了冰,舉起手機時屏幕亮得刺眼,"需要我幫你們複習校園暴力處置條例嗎?"
她們散開的速度比預想中快得多。李婷把美工刀藏進袖口的動作嫻熟得可怕,這個細節在之前的循環里從未出現過。小雅扶起陳敏時,我發現她後頸有塊暗紅色燙傷,形狀像朵扭曲的玫瑰。
當晚母親端來薑茶時,我正對着電腦比對三十七個循環里的霸凌者行為模式。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鏡,"你們班主任說......"她停頓的節奏和循環里第52次一模一樣,"下月家長會要表彰反霸凌積極分子。"
父親在陽台修理我的舊自行車,扳手敲打鐵架的聲響突然停了。他沾着機油的手掌按在我肩頭,"教導主任今天找我談贊助費的事。"金屬的涼意透過襯衫,"但車行這個月多賣了三輛公路車。"
我們成立的"螢火社"在周五傍晚迎來第十七個成員。周宇抱着數學作業本縮在活動室角落,他T恤領口下若隱若現的掐痕讓我想起第19個循環里溺斃在游泳池的自己。小雅把自製辣椒水分裝進香水瓶,日光燈管在她發梢鍍上冷銀邊。
"下周三消防演習。"我把逃生通道平面圖鋪開,鉛筆尖在某處消防栓上重重畫圈,"張浩他們習慣在頂樓樓梯間抽煙。"
警笛聲突然撕裂夜空時,我們正在比對三十封匿名信的筆跡。母親衝進來搶走我手裡的分析報告,紙頁散落時我看見父親舉着手機的手在抖。直播畫面里電視台的探照燈正掃過學校圍牆,晃得我睜不開眼。
"是陳敏媽媽。"小雅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混着嘈雜的背景音,"她帶着燙傷診斷書闖進了校長室。"
晨會上教導主任的麥克風發出刺耳嘯叫,我盯着他西裝袖口若隱若現的名表。當表彰名單念到我和小雅的名字時,後排傳來椅子翻倒的巨響。張浩踹開禮堂後門的瞬間,我注意到他球鞋上沾着新鮮的草屑——昨夜操場監控盲區的草屑。
母親把剪報貼滿我書桌時,父親正往"螢火社"捐款箱塞進皺巴巴的鈔票。夕陽透過窗欞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棵突然舒展枝幹的老槐樹。小雅在窗外比劃着最新設計的報警手環,金屬搭扣在她腕間閃動如時光倒流的刻度。
我們最終在實驗樓天台截住李婷時,她手裡的煙頭燙穿了化學試卷。我聞到了熟悉的焦味,和循環里第216次自焚時的味道驚人相似。"憑什麼管我?"她吐出的煙圈撞碎在防墜網上,"你們根本不懂......"
小雅突然掀開袖口,密密麻麻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澤。這個在循環里反覆自殘的軀體,此刻成了最鋒利的武器。李婷的煙蒂從指間墜落,在積水裡發出"嗤"的哀鳴。
期末頒獎典禮那天下着細雪,陳敏往我手裡塞了顆薄荷糖。主席台上方橫幅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我聽見張浩在隊列末尾踢翻垃圾桶的悶響。當校長宣布霸凌事件下降67%時,小雅偷偷在我掌心畫了個無限符號。
散場時發現儲物櫃裡躺着一封匿名信,字跡工整得可疑。我對着陽光舉起信紙,透過紙張看見母親等在走廊盡頭的身影。她手裡攥着被退回的贊助費收據,摺痕里滲出墨跡像條蜿蜒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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