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⒊
我看了一下校友登記簿，要麼是體制內的幹部，要麼是企業高管或者老總，最牛B的是江城市政府辦的一個處長。
簽到的時候人家手裡都拿着大紅燙金請柬，只有我是一個不速之客。
幾個當老總的同學給學校捐了款，從一萬到五萬不等，儀式很隆重，其他帶「長」的同學也紛紛上前，有1000的、2000的，也有500、800的。
午餐安排在學校餐廳，不同的是高加壯等「VIP」校友在教職工餐廳，我們這些人是在學生餐廳，至於就餐標準是不是一樣就不大清楚了。
學校的接待人員里，我看到了毛娜，她是江秋瑩當年的同桌，我們的學習委員，和秋瑩並列「班花」，毛娜親熱地上來和我打招呼：「胡若雲，你也接到邀請了？」言語很詫異的樣子。
毛娜的狀態很不好，四十出頭的年紀面色憔悴、頭髮枯黃，身上的衣服明顯也是過時的。秋瑩跟我說過，毛娜高中時住她上鋪，經常幫動手能力不強的她整理床鋪、洗衣服。
瞅四下無人注意，我們兩個乾脆躲在一邊開起「小會」。
「當年我和秋瑩被社會上的青年騷擾，還是你替我們出頭解的圍……」
那是我高中三年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那天晚上，毛娜和江秋瑩結伴上街買生活用品，被幾個小痞子攔着調戲，正好被在街上閒逛的我碰上。雖然學習很渣，但咱在做人上一點都不差，我挺身而出，他們仗着人多不把我看到眼裡，我們發生肢體衝突，我臉上、身上挨了不知道多少下，但我仍然死命護着她們兩個，直到那些貨看我以一對多，雖然吃了虧，仍不要命地撿起磚頭還擊，才說着狠話退去。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毛娜依然還記得這件事。
敘舊之後說現在。
「你現在過得怎麼樣啊？」我們同時問。
校友會結束，校領導率領接待組一眾老師在大門口和「VIP」握手告別，對我們揮手示意。
高加壯站在他的寶來跟前和賈老師話別，舉着車鑰匙向我致意：「我得趕回冀南，就不送你了。」
我們的賈老師只拿眼瞥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毛娜和我握手，開着玩笑：「真沒想到，你個『學渣』娶了我們的班花！下個月去省院給女兒複查眼睛，我一定上門叨擾，看看我的老同桌、睡我下鋪的姐妹！」
「熱烈歡迎！回去我就和秋瑩說，她經常和我念叨你呢！」
一輛奔馳商務滑到我們跟前，自動門打開，我和毛娜招手作別。
後視鏡里，我看到賈老師快步趨向毛娜，好像在向她打問什麼。
⒋
半個月後，還沒有等到毛娜，我們的班主任賈老師先上門了。
來之前也沒有打電話，而是直接摸到了我的公司，大大咧咧地來到前台：「你們的老闆是不是叫胡若雲啊？」
看小姑娘點頭，他趾高氣揚地說：「我是他的高中班主任，你讓他出來接我！」
前台給我電話，讓我很是意外。
班主任找我的原因更讓我意外。
我們的賈老師是來找我這個「大老闆」借錢的，而且一開口就是十八萬！
十八萬塊錢不算什麼，可我想不通他怎麼能向我開這個牙？
讀書的時候他嫌我學習不好，把個子並不高的我放到最後一排，任由我和陳全亮、牟正和等一幫他眼裡的落後學生自生自滅，他不讓我們參加高考……算了，太遠的過往先不說，這次的校友會他甚至都不稀得和我握一下手、哪怕是虛偽地寒暄一下！
但我還是熱情地接待了他，不管怎麼說，他是我高中三年的班主任。
他向我訴苦、哭窮，訴說這幾年來的艱難。
3年前，賈老師的得意門生高加壯帶着重禮拜訪了賈老師。和他一起去的，還有辦理貸款的業務員。
高加壯告訴老師，自己的兒子大學畢業要出國「做研究」，需要繳納保證金，他一時周轉不過來，準備貸一筆款。貸款需要擔保，想請老師做擔保人。
學生誠意懇求，旁邊的業務員也說「一個月以後，就會把擔保信息全部換回去，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高加壯經常向賈老師匯報自己進步的消息：文化局副科級科員、副局長，還有可能升任城建局、市委辦……反正在一個老師看來就是一路高歌、前途遠大。
賈老師就稀里糊塗地簽下了擔保信息。
四個月後，高加家壯又上門來借錢。
賈老師又找老鄰居借了5萬，也是自己擔保。
他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只是做個擔保而已，何況高加壯是當年的「優等生」，眼巴前的前途一片光明。
直到後來，催債電話頻繁打來，他才知道，高加壯沒有更改擔保信息。
他叫高加壯還債，高加壯總是拿各種「客觀」理由，讓賈老師不得不答應「緩一緩」，直到校友會前夕，催債公司又找他，他再催高加壯，高加壯信誓旦旦：「馬上會還錢，而且會把利息也給老師補上！」
校友會上，他又當面做了一番保證：我馬上就要調到冀南市教委做副主任了……您女兒賈柳調到市一高就好解決了！
但校友會後，高加壯拉黑了賈老師的微信和電話號碼。
再後來，校友聯誼微信群里有人反饋「校友高加壯向自己借了錢，現在聯繫不上！」
一石激起千層浪，帖子下面竟然有多達幾十人留言，說高加壯也向自己也借了錢！大概統計了一下，總金額超過50萬！
最不堪的還是賈老師，催債公司急了，拼命找他催債，最後把他告上法庭。如今，他的工資卡被凍結了，每個月退休金剛發下來，就立刻被划走。
他本來經濟就不大寬裕，沒了退休金，日子就沒法過了。
怎麼辦？
校友會上，賈老師發現我這個學渣竟然是坐着大奔去的，又從毛娜那裡知道了我這個農民工竟然成了文化公司的老闆，就準備找我來拆兌了。
看我沒有立即答應借錢，賈老師開始賣慘：為了還錢，他去往外地打工。原本教書寫字的手，干起了體力活，壘石壩、撿土豆、做保潔、做裝卸工……四處奔波，什麼粗活累活都干。為了省錢，他經常只吃白水泡煎餅……
「你現在幹得這麼好，還不是當年老師栽培、教育的好！做人得知道感恩，老師現在求到你跟前，你總不能坐視不管吧？」
——總而言之，好像這筆錢我要是不借給他，我就是大逆不道、十惡不赦、喪盡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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