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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14）
我站在樓下花壇邊，一直等到半夜，終於看到父親搖搖晃晃地回來了。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徑直從我面前越過，留下一股濃濃的酒氣。
樓道里老舊的聲控燈又壞了，父親重重拍了兩下巴掌，燈終於忽閃着亮了。
我跟在他身後，看着他一步三晃地往樓上走。在門口停了好一會兒，像是在找鑰匙。
他推開門的一瞬間，楊美玲膩膩歪歪的聲音從裡屋傳來：
「哼，你就嘴巴甜罷了，實際的事兒是一點也不敢做……我家男人在不在家跟你有什麼關係？他在不在家都一樣，反正每天都醉得像條死狗一樣......」
父親沉默地站在門口，手還搭在門把上，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清明。
楊美玲絲毫沒注意到門口的動靜，還在繼續調笑，「明天啊，明天我不去麻將館，我要跟小姐妹兒逛街去……什麼想我？你少來~」
「你在跟誰打電話？」父親的聲音帶着醉酒後的沙啞，但卻出奇地平靜。
楊美玲顯然被嚇了一跳，剛手忙腳亂地掛斷電話，手機就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識地擺出一副溫柔的笑臉。
「老黎，你回來啦…...」
「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
「沒、沒誰啊，就是跟姐妹聊聊天…...」
楊美玲裝作若無其事地彎腰去撿手機，卻被父親一把搶了過去。
「姐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整天騎着摩托在鎮上晃悠的小混混，你倆天天約着一塊兒打麻將，關係曖昧的不得了！」
「你胡說什麼！」楊美玲的臉一下子白了，「你喝多了！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她上前想搶回自己的手機，父親卻死死攥着不放。
兩人撕扯間，父親突然朝着楊美玲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楊美玲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父親用力之下站立不穩，後退了兩步，才終於扶着門框站住了。他瞪着楊美玲，眼白充血，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15）
一聲低笑從男人的喉嚨里溢出，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斷斷續續的，最後變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着，一下把楊美玲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
「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檸檸根本就不是離家出走了，而是被你給賣了！你這個賤人！毒婦！你是不是還想着等檬檬長大一點，好再撈一筆？」
楊美玲的臉變得慘白，眼神閃爍，嘴唇顫抖着辯解，「你胡說什麼！我，我才沒有……你喝多了！我怎麼可能…...」
「閉嘴！」父親突然一拳重重砸在牆上，斑駁的石灰簌簌落下，他的指節隱隱滲出鮮血，卻渾然不覺。
「我那天都看到了……你在衣櫃裡偷偷藏了五萬塊錢！那就是賣了我女兒的錢吧？你當我是傻子嗎？！」
我站在門口，看着這個在我眼裡曾經頂天立地的男人，崩潰地癱坐在地上，語無倫次地不知在對誰，解釋着什麼。
「我不是不想照顧好兩個女兒，只是我真的無能為力。我連自己的日子都過不好了……我，我還欠了一屁股債。如果……如果沒有了檸檸和檬檬，也許......」
「對不起......對不起......檸檸，爸爸對不起你......」
我靜靜地聽着，胸口有什麼東西在坍塌。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原來在他眼裡，我和妹妹只是累贅。
原來他也一直想借楊美玲的手，擺脫掉我們這兩個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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