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個玉匠,專門做紅玉鐲。
這鐲子只賣給那些被女人傷過的男人,只要戴上它,不管多頹廢,都能重獲新生。
後來我才明白,那哪是鐲子,那是他們的女人。
······
我爸是方圓百里最有名的玉匠,但他只做紅玉鐲,價格高得離譜。
而且他有個規矩,只給男人做鐲子,還必須是被女人狠狠傷過的男人。
我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男人來找我爸。
我知道他是來取紅玉鐲的,前幾天他和他老婆還有一個男人一起來過,最後走的時候只有他自己。
做紅玉鐲,必須一女兩男,這是規矩。
「爸,有人找你。」
我爸笑着迎了出來:「王叔,紅玉鐲早就做好了,你進來試試?不合適的話我再調。」
王叔臉上露出幾分侷促:「原來的尺寸就行,我都戴習慣了。」
我爸湊到王叔耳邊,低聲笑着說:「還是松點的舒服。」
二樓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我躡手躡腳地上樓,把耳朵貼在門上。
從我記事起,我爸就做紅玉鐲,但我從來沒親眼見過紅玉鐲長什麼樣。每次有人來取鐲子,我爸都會反鎖門,不一會兒屋裡就會傳來男人壓抑的低吼聲。
不一會兒,王叔痛苦又滿足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竟然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幾分釋然。
我急得心痒痒,紅玉鐲到底長什麼樣?為什麼能讓那些男人這麼解脫?
思索間,屋裡的聲音停了。
我趕緊回到院子,拿着掃帚裝模作樣地掃地。
不一會兒王叔拎着一個精緻的盒子,臉色紅潤地走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然覺得王叔好像比來的時候精神了不少,臉上的皺紋也淡了些。
我知道,等過上幾天,王叔就會徹底變成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這就是紅玉鐲的神奇之處。
王叔走到我面前,停了下來,問我爸:「你準備什麼時候讓你兒子繼承你的手藝啊?」
我爸皺着眉頭看我一眼,嘆着氣說:「他還不到時候,等他交了女朋友,就可以接我的手了,我早就想退休了。」
我爸讓我繼承他的手藝,那我不就可以見到神秘的紅玉鐲了。
其實我早就交了女朋友,我倆感情好得不得了。可是我爸一直不讓我談戀愛,我不敢說。
王叔一走,我樂滋滋地對我爸說:「爸,其實我早就有女朋友了,你教我做紅玉鐲吧。」
我興奮地看着我爸,在心裡盤算。一個紅玉鐲二十萬,我一個月做三個,幹上幾年我就退休,和葉晚霜過逍遙日子。
我以為我爸知道我交了女朋友會高興,沒想到他更發愁了,看着我的眼神,沉重得像壓了一座山。
「你們睡過嗎?」
我的臉一下子熱得發燙,沒想到我爸會問這麼直接的問題。按照他以前的脾氣,我真怕他會揍我一頓。
「沒事,你說吧,你已經成年了,爸不會像小時候那樣管着你。」
我尷尬地點了點頭。
我爸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雖然他在笑,但我總覺得他眼裡有些複雜的情緒。
「你長大了。」
「改天帶你女朋友來家裡坐坐吧,爸和她聊一聊。」
「她過了爸這一關,你就可以開始做紅玉鐲了。我們紅玉鐲匠人的第一隻鐲子,都是做給自己的。」
我心裡暗自嘀咕,我還沒見過我爸的紅玉鐲呢,改天得找個機會去他屋裡看看。
我滿心歡喜地給葉晚霜打電話,告訴她我爸要見她。葉晚霜高興地答應了,說等她最近忙完工作,一定第一時間來拜訪我爸。
我沒忍住,告訴她,我爸讓我接他的班,我要發財了。
葉晚霜聽了比我還興奮,和我商量着有錢了去城裡買房子,接我爸一起去城裡住。
一個月後,葉晚霜來我家拜訪。
一大早,我早早在村口等她。
葉晚霜看到我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看。
「賀錚,你說你家很有錢,怎麼住在這偏僻的地方。你是不是騙我的?」
我家住在山的背面,朝陰,因為紅玉鐲屬陰,必須在陰暗環境下製作。
在我們現在這個角度,看不到我家的大宅子。
我親昵地拉着葉晚霜的手。
「等會兒你就看到我家了,放心,你絕對不會失望的。」
葉晚霜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先信你一回,但你要是騙我,我立馬掉頭就走。」
我緊緊挽着葉晚霜的胳膊,心裡有點忐忑。雖然是她主動追的我,但我真的很喜歡她,尤其是她那雙眼睛,笑起來像星星一樣亮。
她的身材也特別好,尤其是那方面,讓我有點招架不住。
轉過山坡,葉晚霜看到那座建在山腰上的大宅子,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賀錚,那不會是你家吧?」
「對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我家條件還不錯。」
葉晚霜低頭看了看手裡提着的禮物,有些侷促:「我這點東西,會不會太寒酸了?」
我瞥了一眼她手裡超市買的打折水果,笑着安慰她:「沒事,我喜歡就行,我爸不會在意的。」
遠遠地,我就看到我爸站在門口。葉晚霜一看到他,眼睛都直了。
「賀錚,你怎麼沒跟我說過,你還有個哥哥啊?」
每個第一次見到我爸的人,都會誤以為他是我哥。我爸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皮膚光滑得像個年輕人,一點皺紋都沒有。特別是他那雙眼睛,深邃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葉晚霜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頭髮,小聲嘀咕:「你爸這麼帥,你怎麼一點也不像他?」
小時候,我也問過我爸這個問題。
我從小就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相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青春期的時候,臉上還長過一陣痘痘,現在雖然好了,但偶爾還能看到幾顆痘印。
每次有客人來店裡,都會開玩笑說我是我爸從路邊撿來的。
我爸總是笑着回答:「其實他跟我長得很像,等他學會做紅玉鐲,會比我還帥。」
所以我一直特別想學做紅玉鐲,總覺得那些材料有神奇的力量,能讓人變帥。
「我爸說了,等我做紅玉鐲,就會變帥。」
葉晚霜捏了捏我的肩膀,笑着說:「希望吧。」
走到我爸跟前,葉晚霜乖巧地打了個招呼:「叔叔好,我是賀錚的女朋友,葉晚霜。」
我爸微微一笑,伸出手和她握了握:「你好,晚霜,我是賀錚的父親。」
葉晚霜一臉驚喜地握住我爸的手,半天沒鬆開。直到我乾咳一聲,她才不情不願地放開了手。
我不爽地瞪了她一眼,自己氣呼呼地進了屋。
我爸倒是挺高興,追上來在我耳邊低聲說:「這姑娘,材料不錯!」
什麼材料不材料的?我心裡嘀咕,沒接話。
飯桌上,我爸開始打聽葉晚霜的家庭情況,越聽越滿意。
葉晚霜十八歲那年,父母車禍去世,現在一個人生活,工作也不錯。
其實我也挺滿意,以後沒有婆媳矛盾,女朋友又漂亮又有能力,就我這條件,晚上躺床上都能笑醒。
葉晚霜幾杯酒下肚,開始抱着我爸哭哭啼啼,說等和我結婚了,就搬過來和我爸一起住。
我爸就是她親爸。
我們正聊得熱鬧,王叔來了。
我知道王叔會變帥,但親眼看到還是被震撼到了。
稜角分明的臉,深邃的眼睛,結實的身材,走路帶風,跟電影明星似的。
王叔帶了幾箱好酒來感謝我爸。我見怪不怪,低頭給葉晚霜剝蝦。
葉晚霜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幾箱好酒。
王叔和我爸寒暄了幾句,走過來就拍了拍葉晚霜的肩膀。
「這姑娘挺漂亮啊,你兒子眼光不錯。」
葉晚霜也不拒絕,笑眯眯地看着王叔。
王叔的手一轉,往葉晚霜的腰上捏了一把。葉晚霜臉一紅,迅速躲開了。
但她沒生氣,繼續笑眯眯地看着王叔。
王叔壞笑着對我爸說:「等你兒子的紅玉鐲做好了,他就有福氣嘍,到時候肯定比我還帥。」
我氣得把筷子一摔,直接上樓了。
我以為葉晚霜會追上來哄我,沒想到她竟然說要送王叔一程。
我爸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直接把葉晚霜叫了回來,自己親自去送王叔。
晚上,關了燈,葉晚霜敷衍了事就睡着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等我變得更帥氣了,她一定會多看我幾眼。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去院子裡透透氣。
一陣低沉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傳到我的耳朵里。
我家周圍沒什麼鄰居,這聲音只能是我爸的。
我剛出生,我媽就去世了。難道我爸有了新歡?我皺了皺眉,心裡有些複雜。
不過我能理解,我爸單身這麼多年,確實不容易。我只是好奇,是誰能讓他動心。
我悄悄挪到我爸房間的窗邊,只一眼,我就愣住了,我爸在幹什麼?
只見他坐在一個圓形的玉台旁,手裡握着一隻紅玉鐲,臉上滿是享受的神情。
他閉着眼睛,嘴裡時不時發出低沉的哼聲。
一隻鐲子,怎麼會讓他這麼舒服?他好像在和什麼人親密接觸一樣。
我搖搖頭,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一隻普通的鐲子,怎麼可能比得上真正的陪伴。
過了一會兒,我爸站了起來,鐲子上的紅光漸漸暗淡,最後完全消失了。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看仔細些,可是距離太遠,什麼也看不清。
我爸端來一盆水,仔細清洗那隻紅玉鐲,清洗的時候,他一直在低聲念叨,我竟然聽到了我媽的名字。
我媽的名字,我爸喝醉的時候喊過一次。我問過我爸我媽長什麼樣,是什麼樣的人。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發火,他說永遠不許提我媽。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提了。
清洗完,我爸把紅玉鐲包好,放進了保險柜。
我慌亂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難道那隻鐲子就是他的第一隻紅玉鐲?
我爸總說,紅玉鐲匠人做的第一隻鐲子,是做給自己的。我有女朋友,我才不要紅玉鐲。
到時候我把我的鐲子賣了,和葉晚霜一起出去旅遊。
早上起來,我爸帶我走進他的房間,打開了保險柜。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紅玉鐲長什麼樣嗎?今天我就讓你看看。」
我極力壓抑住內心的激動,跟着他進了房間。
他打開保險柜,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
盒子一打開,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是昨晚他手裡的那隻鐲子。
紅玉鐲的形狀,像是古代貴族女子常戴的玉環,但那質地,不像普通的玉石,反倒有點像……像人的皮膚。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走近,想拿起來仔細瞧瞧,卻被我爸一把攔住。
「這紅玉鐲,只有我能碰,等你有了自己的,隨便你怎麼看。」
不碰就不碰,我總可以觀察一下吧。
我剛湊近,我爸又擋在我面前。
「只能看側面,不能碰正面。」
我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紅玉鐲。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它似乎在微微顫動,仿佛有生命一般,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某種期待。
當我收回目光時,它似乎輕輕晃動了一下,像是在挽留我繼續看下去。
我爸看我看了半天,也蹲下來,輕輕捧起紅玉鐲,閉上眼睛,手指在上面緩緩摩挲。
「賀母,你看到了嗎?咱們的兒子長大了。不像我,像你。」
我像我媽?我忍不住走到鏡子前,仔細打量自己的臉,可怎麼看都不覺得像她。
「兒子有女朋友了。你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那姑娘,比你當年還漂亮,比你還聰明。」
「咱們賀錚,一定能做出最好的紅玉鐲。」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仿佛紅玉鐲就是我媽一樣。
我爸端來一盆水,仔細清洗紅玉鐲。
「賀錚,紅玉鐲用完後一定要清洗乾淨,否則會有難聞的腥味,就像那些不愛乾淨的女人一樣。」
我點點頭,默默記在心裡。
我爸從抽屜里拿出一本陳舊的羊皮卷,遞給我。
「紅玉鐲的製作方法,都在裡面,你自己看吧。」
我打開羊皮卷,只看了一眼,就猛地合上,嚇得差點把它扔出去。
怎麼會是這樣?
我盯着我爸,心裡一陣噁心,轉身衝出了房間。我跑到院子裡,彎下腰,乾嘔得幾乎要把胃都吐出來。
葉晚霜剛起床,看到我這副模樣,趕緊跑過來。
「賀錚,你怎麼了?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把她往外推。
「你快走,別再來我家了。我們去城裡住,再也不回來了。」
葉晚霜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笑了笑:「你沒發燒啊,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你不是說你離不開你爸嗎?」
我爸對我一直很好,以前我確實離不開他,但如果他真的是個魔鬼,我害怕。
我飛快跑回房間,把葉晚霜的東西收拾好,推着她往外走。
「你先走,等我電話,我去找你。」
葉晚霜有點生氣了,推開我,站在院子裡。
「賀錚,你發什麼瘋?放着這麼好的房子不住,非要搬去城裡?」
我一抬頭,我爸就站在二樓的陽台上,冷冷地看着我。
我不敢告訴葉晚霜真相,她一定會覺得我瘋了。
我找了一堆理由勸她走,可她就是不走。我急得差點給她跪下了。這時,葉晚霜的手機響了。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賀錚,我有點事,先回城裡一趟。等我辦完事就回來找你。」
我看着她的車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爸坐在沙發上,手裡拿着遙控器,正在看一部恐怖片。看到我進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還沒做紅玉鐲恐怖。」
「爸,我不會把葉晚霜做成紅玉鐲的。我愛她,非常非常愛。」
「我也不想繼承你的手藝了。我會努力工作,和晚霜一起在城裡買房,以後再也不回來了,你保重。」
我說得很認真,可我爸卻一臉無所謂。
「她根本不愛你。她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我的錢。」
「如果你一無所有,她一定會離開你。」
我最討厭別人說葉晚霜不愛我。難道就因為我長得普通,就不配得到優秀女人的愛嗎?
「不可能,晚霜很愛很愛我。她一定會嫁給我的。」
「我不要像你一樣,一輩子待在這山溝里,無聊的時候就抱着那破鐲子。」
我爸突然站起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我愣住了,這是他第一次打我。
「她是你媽,不是什麼破鐲子。」
我跌坐在地上,那個鐲子,是我媽?
我驚恐地看着我爸,突然明白了那些男人為什麼總是三個人來,一個人走。
我也明白了為什麼做好的紅玉鐲總是包得嚴嚴實實,那是他們的女人,不能給別人看。
我回到房間,開始收拾我的東西。我要去找葉晚霜,我再也不要和我爸這個恐怖的人在一起。
我收拾完東西,轉過身,發現我爸站在我身後,眼裡泛着淚光。
「賀錚,這是咱們紅玉鐲匠人的命。紅玉鐲匠人天生痴情,但命中注定沒有愛情。這是我們為貪婪付出的代價。」
「只有把她做成紅玉鐲,她才會永遠留在你身邊。」
「你以為來做紅玉鐲的男人是為了重生嗎?不是,他們是為了留住他們的愛人。重生只是附帶效果。」
我覺得我爸的眼淚就是鱷魚的眼淚,我絕對不相信他。
只要我對葉晚霜足夠好,我一定能得到最美的愛情。
出了家門,我爸在我身後說:「賀錚,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回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
我轉了好幾趟車,才到了城裡。
一路上我給葉晚霜打了三十多個電話,沒有人接。我給她發信息,也沒有回覆。
我哭了一路,迫切地想讓葉晚霜安慰我。
我到葉晚霜家樓下時,已經是晚上了。
她家裡燈火通明,窗戶上還有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倒影。
我緊緊抓着行李箱,心裡還抱着一絲僥倖,也許那個男人是她的表哥?或者朋友?她不接我電話,大概是在忙別的事。
我帶着最後一點希望敲開了門,開門的男人穿着隨意,身材高大,臉上帶着幾分不耐煩。
他一看到我,笑着沖屋裡喊:「晚霜,你的小跟班來了。」
我才不是什么小跟班,我一定會證明自己。不對,我已經決定不做紅玉鐲了,我沒機會了。
葉晚霜披着浴袍走出來,皺着眉頭看我。
「我不是說了會去找你嗎?你怎麼自己跑來了?」
我一看到葉晚霜,所有的委屈瞬間湧上心頭,撲上去抱住她,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晚霜,我以後只有你了。」
葉晚霜卻一把推開我,嫌棄地擦了擦我蹭在她身上的淚水,眼神卻偷偷瞟向那個男人。
「晚霜,他是誰?」我質問着,心裡還期待她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葉晚霜沒回答,直接把我連人帶行李推了出去。
「我家有客人,你自己找地方住吧。」
我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不放。
「晚霜,我身上錢不多。我和我爸斷絕關係了,我不想做紅玉鐲了,我只有你了。」
葉晚霜一聽,臉色立馬變了。
「賀錚,你是不是瘋了?你唯一的價值就是你家的手藝。你和你爸斷絕關係,沒了紅玉鐲,你拿什麼養我?」
我愣住了,她追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晚霜,你不是說你喜歡我的真誠和善良嗎?你不是說內在比外在重要嗎?」
葉晚霜把我拉到鏡子前。
「你自己看看,你身上哪一點值得我喜歡?別跟我說什麼內在美,那玩意兒沒用。」
我哭得滿臉是淚,抓着她的胳膊不肯鬆手。
「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只要我對你好,你會重新喜歡我的。」
那個男人看我倆爭執不下,不耐煩地穿上外套,準備離開。葉晚霜急了。
「李強,你別走,我馬上把她趕走。我根本就不愛她。」
葉晚霜跟着李強走了,我在她家門口等了整整三天三夜。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除了那張好看的臉,葉晚霜還有什麼值得我愛的地方。結果發現,她好像真的沒什麼優點。
我告訴自己,別再愛她了,我要回家找父親。可腦子裡總有個聲音在說:你必須愛葉晚霜,錯過了她,你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愛情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還是留了下來。我把葉晚霜的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每頓飯都做她愛吃的菜。我等着她回來。
葉晚霜還是不肯接我的電話。偶爾回個消息,問我走了沒有。知道我沒走,她就不理我了。
第四天早上,我還在睡覺,葉晚霜的房間裡傳來男人的笑聲。
我爬起來,做了三個人的早餐,還給那個男人煮了一碗薑茶。
一直到中午,兩人才從房間裡出來。
不是我之前見過的李強。
葉晚霜拉着那男人坐下,冷冷地看着我說:「你不走就留下吧,就當多了個免費傭人。」
我咬着嘴唇說:「我是你未婚夫,我不同意分手。」
那男人喝着我剛煮的薑茶,嘲諷道:「見過傻的,沒見過你這麼傻的。」
葉晚霜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髮。
「他就是個廢物,哪有你趙剛厲害。」
吃完飯,葉晚霜讓我去買避孕套,要最大號的。
我迷迷糊糊地買了回來,葉晚霜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我要最大號的,你買這么小,能用嗎?」
我擦了擦眼淚,轉身出去重新買。走在路上,我邊走邊哭,為什麼我要愛一個不愛我的人?我不想再喜歡葉晚霜了,我要回家。
可腦子裡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你必須愛她,把她帶回家,做成紅玉鐲,她就能永遠陪在你身邊了。
我機械地喃喃自語:「對,把她做成紅玉鐲,把她留在我身邊。」
我哭着給父親打了個電話。
「爸,我想做紅玉鐲。」
父親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好,把葉晚霜和她的情人帶回來吧。」我站在葉晚霜家門前,手心有些發汗,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晚霜,我和我爸和好了。他說只要你願意嫁給我,他不介意你帶其他男人住進我家。所有的開銷他包了。」
葉晚霜一聽,嘴角立刻揚起,笑得像只狐狸。她湊過來,在我臉頰上輕輕一啄,語氣輕快:「這不就對了嘛,我就知道你會搞定。我這就叫上他們。」
「我簡直是人生贏家啊,以後開豪車住大別墅,老丈人給我錢花,還有一群男人陪着,日子不要太滋潤。」她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她租了一輛七座車,叫來了五個男人,他們居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我看着葉晚霜那張精緻的臉,心裡五味雜陳。她確實有本事讓所有男人為她着迷,但以後,她再也沒機會了。
我給我爸發了條消息,告訴他葉晚霜帶了五個男伴過來。記憶中,每個做紅玉鐲的男人,只會帶去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一女五男,這情況我還真沒見過。
我爸似乎很興奮,立刻回覆:「兒子,你太棒了!你將擁有世界上最好的紅玉鐲,快帶他們來!」
車子開到山腳下,我們就下車了。我爸說過,不允許陌生人到我家。這一次,葉晚霜自動把自己當成了我家的女主人,開始指揮我爸做事。
我心裡冷笑,但臉上沒表現出來。她以為自己是這個家的主人,卻不知道,她很快就會成為紅玉鐲的一部分。
「爸,你給他們五個一人安排個房間,就放在我和賀錚的臥室旁邊。排個表,周一到周六,一人一天。周日我休息。」
我爸沒接話,只是擺了一桌子好菜,拿出王叔上次帶來的好酒。
「先吃飯吧,吃完我再安排。」
葉晚霜坐在主位,左右各摟着一個男人,笑得風情萬種。
我眼眶發酸,心裡堵得慌。她為什麼不愛我?她怎麼能不愛我?那些男人只圖她的美貌,只有我,愛她的全部,哪怕知道她是個自私的女人,我還是愛她。
我和我爸都沒動筷子,看着他們六個人大吃大喝。
沒過多久,他們全都暈了過去。
我爸一手拎一個,把他們拖上二樓。
房間裡收拾得整整齊齊,擺滿了製作紅玉鐲的工具。
我翻開那本牛皮書,一行一行仔細看。怪不得我爸說,做紅玉鐲比恐怖片還嚇人。
恐怖片,連紅玉鐲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動手之前,我得告訴你紅玉鐲的來歷。」
一千五百年前,我們賀家有個祖先,長得普普通通,性格也懦弱。他的妻子背叛了他,兒子被妻子害死,他自己也差點被妻子打死。走投無路之下,他決定自救。
他三拜九叩上了山,求血蛭給他一張英俊的臉,花不完的錢,祈求他的愛人能永遠留在他身邊,祈求他妻子身邊的野男人全部消失。
血蛭說,他要的東西是世上最難得到的,感情和金錢不能兼得。但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實現。
他答應了,成了紅玉鐲匠人。作為交換,紅玉鐲匠人一生只會愛一個人,無論那個人是好是壞。但紅玉鐲匠人永遠得不到所愛之人的愛,卻能把所愛之人永遠留在身邊。
他回家後,迷暈了他妻子和她的情夫。把他妻子做成了一隻紅玉鐲,一隻活的紅玉鐲。
把她的情夫做成養料,滋養養護他的紅玉鐲。
他賺了很多錢,沒人的時候就守着他妻子說悄悄話。他妻子心情好的時候,紅玉鐲會微微發亮,心情不好時,鐲子就暗淡無光。
他老了以後,把這門手藝傳給了他兒子。他死的那天,紅玉鐲也碎了,化成一灘血水。
「紅玉鐲是活的,葉晚霜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她的命和你的命連在一起,你死她才會死。」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我媽竟然一直活着,就活在我爸的保險柜里。
所以每次我觸碰她時,感受到的溫暖是真實的,她知道我是她兒子。
「那媽呢?你還愛她嗎?」
我爸那雙深沉的眼睛裡,淚水無聲地滑落。
「我愛她,比任何人都愛她。」
他遞給我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裡的女人眉目如畫,笑容溫柔,和葉晚霜的美貌不相上下。
「她來我們這裡買玉器,我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
「你爺爺說,喜歡就去追。可我不敢,那時候我和你一樣,平凡得扔進人群里都找不到。」
難怪我爸總說我像他,原來他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我把家裡最好的玉器都拿出來,半賣半送地給了她,就為了多看她一眼。她知道我手裡有好東西,就經常來店裡轉悠。」
「有一天,她對我說,咱們結婚吧。她帶來了大城市的婚紗,還有閃閃發光的鑽戒。」
「她讓我放心把自己交給她。在山腳下的祠堂里,我把自己交給了她。就是那一次,我有了你。」
「結婚後,她三天兩頭要錢,說是去進貨,十天半月回來一次,拿了錢就走,貨卻從來沒見着。」
「你快出生的時候,我托人給她帶消息,卻石沉大海。我急了,搭了別人的車趕到城裡。原來她在城裡有家,住着大院子,有丈夫有孩子。」
「他們笑着討論,說我是個傻子,只要有我在,他們一家人不用工作,就有花不完的錢。」
「那時候,我突然明白了你爺爺說的話,這世界上沒有女人會愛我,包括你奶奶。」
「紅玉鐲匠人的宿命,就是把最愛的人做成一隻鐲子。」
「開始吧,她會永遠留在你身邊。你們同生共死!」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成功把葉晚霜留在我身邊了,可她不愛我,還會永遠恨我。我將要和一個不愛我的人,共度一生。
這就是紅玉鐲匠人的宿命,憑什麼這必須是我們的宿命!
我剛生出反抗的念頭,耳邊又響起那個聲音,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命運,我要做無數隻紅玉鐲,讓無數個失意的男人重獲新生。
我低下頭,繼續打磨那隻紅玉鐲。
我爸在旁邊,眼神複雜地看着我。
「葉晚霜的養料很足,你可以慢慢來,不用着急。我當年只有一具養料,用完了就沒了,平時都得省着用。」
我在地下室里待了整整七天七夜。記得我爸做一個紅玉鐲,只需要一天一夜,我卻花了這麼久,進度慢得讓我有些焦躁。
我爸站在一旁,語氣平靜地安慰我:「別急,慢慢來。你的紅玉鐲,會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你會很幸福的,真羨慕你啊。」
第七天,我終於完成了。我臉色蒼白,整個人渾渾噩噩地抱着那隻紅玉鐲走出地下室。
我爸背對着我,遞過來一個木盒。
「把她裝進去吧,我不想看。」
我把紅玉鐲小心翼翼地鎖進盒子裡,然後倒頭就睡,昏睡了整整三天。
三天後,我終於恢復了精神。我關好門窗,拉上窗簾,坐在桌前,輕輕打開木盒,拿出那隻紅玉鐲。
我閉上眼睛,像過去每一個夜晚,葉晚霜依偎在我懷裡那樣。
在風中搖曳,在海浪中起伏,在天空中翱翔。
「晚霜,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你永遠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
最後一口氣吐出來,我滿意地站起身,看着紅玉鐲在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澤。
我端來一盆溫水,學着父親的樣子,仔細清洗紅玉鐲。
「晚霜,你喜歡嗎?」
「我知道你不喜歡。但這是我對你最好的報復。」
紅玉鐲沒有回應,依舊靜靜地躺在我的掌心。
我輕輕撫摸着它光滑的表面,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晚霜,你恨我,對嗎?沒關係,我不介意。」
「因為你永遠沒辦法把我怎麼樣。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你會一直憋屈地待在這個盒子裡。」
「這就是背叛我的代價。」
說完,我眼前一黑,整個人摔倒在地。那個聲音又來了,低沉而冰冷,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
「你愛她,你很愛很愛她。你把她做成紅玉鐲,不是恨她,是愛她。」
我懷孕了,發現的時候已經三個月了。
我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裡暗暗祈禱,希望這是個男孩,不要走我的老路。
我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冷冷地開口:「別做夢了,紅玉鐲匠人一生只能生一個孩子,而且只能是女孩。」
家裡來了新顧客,是王叔帶來的,兩男一女。
王叔一進門,就驚訝地問我爸:「喲,你找幫手啦?這小伙子是誰啊,比你還英俊。」
「王叔,你不認識我啦?我是賀錚啊!」
王叔圍着我轉了好幾圈,眼裡滿是驚嘆。
「真帥!比你爸都帥。看來你的紅玉鐲很厲害啊。借我戴幾天唄,我出高價。」
我搖搖頭,語氣堅定:「不行,它是我一個人的。」
第二次做紅玉鐲,我熟練了很多。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了一隻。
葉晚霜的樣貌很普通,做出來的紅玉鐲也普普通通。
我有些失望。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平靜:「你的第一隻紅玉鐲,大概是你這輩子的巔峰了。這第二隻,其實也不算差。」
我爸沒告訴我,等我真正能獨立製作紅玉鐲時,他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他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平凡得讓人心酸。
他的紅玉鐲化成了一灘腐肉,惡臭撲鼻,我忍不住乾嘔起來。
我爸給我留了一封信。信里他說,他試過救我,希望我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但他失敗了。
他也試過救自己,無數次想把那隻紅玉鐲丟掉,可每次有這個念頭,腦子裡就會有個聲音告訴他,必須愛她,只能愛她。
我爸說,如果實在救不了自己,就順其自然吧。他希望我活下去,但他解脫了,早就受夠了這種扭曲的生活。
紅玉鐲匠人也是人,能分清善惡好壞。我們明白,那些不值得愛的人,終究不該被留下。
我爸果然懂我。從我把葉晚霜做成紅玉鐲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們還要傳承這種不正常的手藝?
我想要普通的生活,想讓我的孩子也過上普通的生活。
我忍着噁心和不適,硬是去醫院做了結紮手術。我沒有後代了,紅玉鐲匠人的傳承也就此終結。
回到山上時,天已經黑了。
我路過祠堂,一個冰冷的女聲突然響起。
「賀錚,進來。」
我環顧四周,空無一人。我以為自己幻聽了,正準備繼續上山,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賀錚,進祠堂里來。」
我打開手電筒,壯着膽子走進漆黑的祠堂。
高大的血蛭像端坐在石台上,明明是一尊泥塑,我卻在她身上看到了詭異的生氣。
「賀錚,你違反了約定。你享受了我的賜予,卻不履行義務。我要懲罰你。」
我四處張望,想找出聲音的來源,卻發現祠堂里只有我一個人。
血蛭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着一絲嘲諷:「別找了,你這種凡夫俗子,怎麼可能看得到我?」
「現在,你立刻跪下,向我懺悔,然後去找一個女人,直到她懷孕為止。」
我早就下定決心要打破這個詛咒,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不會跪下,也不會再讓任何人懷孕。你要是覺得不爽,儘管殺了我。」
我轉身離開,血蛭在我身後發出憤怒的嘶吼。
「你敢違背我的命令,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我徑直回家,一覺睡到天亮。果然,血蛭並沒有殺我,或許它根本做不到。
我拿出紅玉鐲,戴在手腕上。紅玉鐲沒有任何反應。
我拎着紅玉鐲走向祠堂,陽光灑在紅玉鐲上,鐲子開始劇烈顫抖,仿佛在恐懼着什麼。
我突然明白了,牛皮書上說紅玉鐲必須妥善保管,不是因為怕別人看到,而是因為它不能見光。
我抱着紅玉鐲走向陽光,腦子開始變得迷糊,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控制着我。我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瞬間清醒過來。
我大步朝祠堂走去。
當我把紅玉鐲放在祠堂中央時,它已經軟得像一灘爛泥。
「血蛭,你給我出來!」
沒有人回應,但我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目光正盯着我。真正的血蛭,不會這樣對待它的信徒。
我拿出一把刀,對準紅玉鐲,冷冷地說:「你再不出來,我就把這鐲子剁成碎片。」
「別……我……在。」
血蛭的聲音聽起來虛弱無力,像是受了重傷。
我忍不住一陣噁心,厭惡地看着手中的紅玉鐲,終於明白了它的本質。
「每個紅玉鐲里的人,都是你,對不對?他們早就死了!」
沒有回應,我直接劃開了紅玉鐲的表面。
「住手!我說!」
「我馬上就要渡劫了,等我成仙,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我心裡冷笑:就你這種惡毒的東西,也配成仙?
我手裡的刀又往下壓了一分。
「啊——」
「告訴我紅玉鐲的真相。」
「我說!我是一隻血蛭,天道不允許血蛭成仙,說我們太骯髒。」
「我無意間喝了一滴仙人灑落的仙水,才有了修行的機會。但我沒有法力,只能通過精神控制。我就想到了借陽補陽。紅玉鐲就是借陽的媒介。」
「紅玉鐲匠人的紅玉鐲是母鐲,通過母鐲,我可以穿梭在每一個紅玉鐲之間。那些男人想要紅玉鐲時,我就會通過母鐲進入他們的紅玉鐲里。」
「我吸食他們身上的陽氣,幫助我修煉。被狠狠傷過的男人,身上陽氣最重。我暫時付出一些靈力讓他們重獲新生,讓他們越來越依賴紅玉鐲。」
「等他們死的時候,我會一次性收回之前給他們的所有靈力。他們就會變回原來的模樣。」
「用過紅玉鐲的男人,不會活過45歲。尤其是紅玉鐲匠人,匠人陽氣最重,我會優先吸食。」
「匠人換人以後,我就會來到新匠人的紅玉鐲里。老匠人就會馬上死去。」
我手裡的匕首又深了一分,一千多年,他害了多少男人。
「啊——我都告訴你了,別殺我!等我成仙,我會解除契約。」
我抱起紅玉鐲離開,血蛭鬆了一口氣,說道:「好險,差點掛了。」
我把紅玉鐲放在陽光下,狠狠刺了下去。
「啊啊啊——你瘋了!你也會死!」
為了一己私慾,傷天害理,我本就該死。
從此世界上再沒有紅玉鐲匠人,也再不會有男人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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