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所在的樓層總是鬧哄哄的,控制不住自己情緒動作的病患們會在各種時間裡忽然躁動,跑動與尖叫都是常事。在白天的時候,樓道中還會有三兩聚集起來聊天的病患,從天文地理說到人類進化,偶爾還會對許多哲學問題進行熱烈討論。
但此時整個醫院都安靜着,至少三樓和四樓是這樣。兩邊的病房門緊閉,湊到門縫上去聽都接收不到絲毫聲音訊息。原本那些聽到睡覺二字都會暴躁的病患此時仿佛都已經進入夢鄉,饒是地動山搖都不會做出反應。
宋不難和小沒搞定監控後行走在樓道間,被這份莫名其妙的詭異寧靜氛圍弄得有些難受。他倆從未在這個時間段來到過病房樓層,預設情況時特地為被病患纏住而做出的應急預案如同個笑話。
四樓東邊的欄杆被黃銅鎖固定,小沒嗤笑說這醫院都花大價錢去翻新內飾了,卻連個智能鎖都捨不得換。宋不難從口袋裡掏出半根鐵絲遞過去,讓他別嘀咕這事。
「他們要是換成智能鎖,咱倆今晚不就白來了。這玩意純屬給病人家屬提示說這邊病人危險別亂跑,又不是專門用來防人的。你快點開,手藝生疏了怎麼。」
知道小沒有做賊的潛質是在宋不難二十五歲的時候,當時的小沒還在上學。瘦小的人兒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給他打電話說需要幫忙,等他趕過去,這小孩已經用根鐵絲捅開了整棟樓的門鎖,懷抱一隻小狗表示需要自己收留他一晚。
無語凝噎的宋不難提溜着小孩直奔姜家,半路上對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誡道再有難題也不能溜門撬鎖。小孩抱着狗坐在后座上默不作聲,面對他的喋喋不休,只有狗子偶爾汪一聲做回應。
結果前腳進了姜家門,後腳就看到家主笑眯眯地夸小沒做得好。「啊?」這下換他宕機,心中有幾百萬個不理解的問號。家主解釋說這是對小沒的一次考驗,本來交作業時間約定在明天中午,但因為他的關係,整整早了十個小時。
誰家好人教孩子開鎖啊!宋不難差點當着乾爹的面爆粗口,但還是忍住並舉起大拇指表示還得是你們。
「這裡的監控也被屏蔽了,咱倆儘量不弄出什麼動靜,門能推開就進去看,推不開就算。」他倆都將頭臉遮起來,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小沒率先來到第一個門前,伸手輕推發現鎖着,立刻示意換下一個。
樓道里瀰漫着消毒水的氣味,濃郁到讓人鼻腔里有燒灼痛感。宋不難感覺他們在以此掩蓋着其他味道,小沒湊近每個門仔細地嗅,說有肉類腐爛的味道夾雜在裡面。
「說明這裡面絕對有很多換魂後沒有完美融合的人,他們的身體已經開始腐爛,所以才會急着又讓一批人住進來。」宋不難往面罩里墊上張濾紙,試圖緩解幾分刺鼻氣味衝進氣管。
接連六扇門都緊緊關閉,他倆來到了銅幣所在病房前。小沒輕推,意外沒有多大阻力就將其推開條縫隙。二人對視,貓着腰緩步潛入其中。
屋裡反而沒有很重的消毒水味,但肉類腐爛的氣味十分濃郁,他倆忍住嘔吐的欲望匍匐前進。
病房中布局很簡單,除過輸液架就是床,與外面病床不同的是這間屋子裡只有兩張床並排擺放着。他們在床上看到了不知是睡着還是昏迷的銅幣,有不知名藥液順着點滴輸入身體。
銅幣旁邊躺着一個被繃帶層層包裹的人,除過鼻子外再看不出任何外露皮膚,連眼睛都被擋住。由於蓋着被子,他倆看不出這人是男是女,但能夠確定的是屋中的臭味就是源自於這位。
陳設並無突出的地方讓他倆很快退出去,關門的瞬間都扶着牆開始乾嘔,宋不難感覺自己眼淚都流出來。此時樓道中消毒水的氣味是那麼讓人感到芳香撲鼻,有效安撫因為臭味而翻湧起來的胃部。
「總不能每間屋子都是這種配置。」小沒看到時間已經來到七點十七分,而他倆距離查看完整個樓道還有三分之二的長度。宋不難擺手,說再進去的話他需要防毒防臭面具,現在自己需要找個地方好好吐一會。
稍加休息,小沒為他倆這趟行動定下目標,七點二十五前查到正中間的屋子,如果待會門還是都推不開,也是到那裡就離開。
「走!」宋不難同意,並且為了加快速度,他和小沒一人一邊去推門。期間又能夠推開的,也只是探進頭去觀察,大多都跟銅幣所在同一配置,區別在於住着幾個人。
但無一例外的是,所有人都沉睡着,毫無反應。
最中間的兩扇門他們同時推開,裡面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比起前面,宋不難沒有在裡面聞到任何氣味。小沒卻忽而變了臉色,二話不說就拉着他往外跑。
他們跑得過程中還不忘把那鎖子給掛回去。一路無話,直到回了宿舍中,小沒才摘掉頭套大口呼吸着,表情凝重說那兩件屋子是給夢魘的。
「屬於夢魘的味道,很濃。我能感覺到它還在裡面,跑得慢點就得被抓住了。」宋不難見小沒被嚇得不輕,趕忙倒水給人遞過去。他什麼都沒感覺到,還思考說這屋子是不是留給下一位「幸運兒」的。
他坐在床邊上,在心裡將最近兩天的事盤了又盤,總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些什麼。從實驗室里的人表現來看,他們對自己這邊只是防範,並沒有去查找真實身份。而夜裡遇到的鬼差,是基於看上了他們的身體而做出行動,但能力被肉體妨礙到無法正常使用,連威脅都做不到。
可按照他們得到的資料,參與實驗的人中有許多曾經跟他們或多或少都打過照面的人,不應該沒有發現他們的到來。除非,他們一直都知道。
「沒啊,我覺得,實驗室這邊的人應該知道咱們幾個究竟是誰,沒做出反應可能是因為他們並不覺得咱們是威脅。」宋不難現在覺得,對方沒有認出來他們才是鬼故事。
小沒聞言也沉默下去,微微蹙眉思考這句話的合理性。經過分析,他發現宋不難的觀點是最符合現狀的。
「所以,我們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暴露狀態,只不過他們並不追究。」宋不難點頭,續上他的話茬說,「你和水蘇的身份在幾個家族中從來不是秘密,出席任何活動都正常無比。而加入實驗室的人裏白事圈子應當也有不少,不可能都沒見過我。昨夜遇到的那個鬼差,應該是把我當做能夠發展成自己人的人了。」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那他們接下來的所有行動都會更危險。對方在知道真實身份的前提下將他們安排在醫院中,要麼是清楚他們翻不起什麼水花,要麼就是要把他們也納入囊中。小沒發現,這件事真要按照最壞的預計走下去,危險的只有宋不難和辛夷。
他和水蘇有姜家做靠不會被動,宋不難雖有家主保護但依舊不是本家人難免有疏忽,而辛夷更是與他們格格不入,意外被抓都沒法第一時間做出應急預案。
「這樣說來,我和水蘇是最安全的。」他看向已經癱在床上揉眼睛的宋不難,得到男人悶悶地回答說對。
「動我的可能性也不大,比起我這種體型,辛夷才是最好的選擇。昨晚上那位不就是個例子。」他們對鬼差所謂將辛夷身體讓給實驗室使用這件事,已經笑了一天。
此時宋不難提起這事,二人又哈哈着笑成一團。宋不難誇張地模仿昨晚那人,笑得眼淚都止不住。
「他能選擇自爆,絕對是因為腦子不好。」小沒再度評價,對這些鬼差進行了集體貶低,「但真要說起來,換身體能換辛夷那種給自己,擱誰誰都心動,怪不得那人饞。」
宋不難點頭稱是,全盤接受好友對自己情人的讚賞。他倆此時已經都恢復平靜,坐在床上打算猜拳決定由誰先進去洗澡。這醫院的宿舍在陰面,饒是白天氣溫高這裡面也冷颼颼不是很舒適,到了夜裡要進去洗澡,第一個人一定會在剛開始時被凍得哆嗦。
三輪猜拳的結果是小沒先請,宋不難賭咒發誓自己不會髒兮兮地躺進被子才讓他放心進去。畢竟跟躺下比起來,宋不難此時有更需要做的事。
明優回了消息,用一個很多年沒有啟用過的小號。她說自己在這裡工作有其他原因讓宋不難不要關注,需要幫忙可以直接提出來。至於這家醫院裡有關實驗室的東西,她並不能透露。
【那張照片所在地點是四樓東邊的最後一間房,我的建議是不要去。你們要調查沒有關係,但別在形單影隻的時候。注意!不要相信任何一個在夜裡約你去查房的護士!】
她的提醒宋不難能夠理解,他本還想再問些什麼,卻發現對方的賬號在說完話後就變成灰色,退出後連對話框都消失不見。
宋不難將值班表打開再度觀察,確定自己並未被排班。夜間查房的護士?他下意識往門的方向看去,還真的看到門縫處有黑影透進來。
是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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