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兜子薺菜豬肉餡兒的餃子,個個皮包餡兒大滴溜圓,還被老媽細心捏了花邊,十分可愛。宋不難給自己煮了一碗,就着老爸親手醃製的小鹹菜美美開吃。
他回家第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擺着的一疊簽紙,雖然自己在客戶群里說了自己最近不接活的事,但鬼魂們才不管。許多被耽擱的要求願望此時就在眼前,還想着回來能偷懶休息的人哼哼唧唧並不想動作。
簽紙也是特製的,原材料來自神秘的地府,平日裡都是鬼差分發給有願望的鬼魂們,讓他們寫好了就拿着紙條來找他這種身份的人報銷。
宋不難吃飽喝足了確定辛夷短時間內不會醒來後便抓着簽紙出門,心想剛好馬上入夜,自己先去把需要的東西採購好讓人送到店裡去。
他用來採購紙火的店鋪開在城中村。城中村建成時間已經很久很久,密密麻麻的老舊建築樓擠在一起,中間過道狹窄閉塞還堆滿了雜物,頭頂上繞城疙瘩的電線看得人心裡緊張,生怕會突然間砸下來或者自燃。
宋不難將自己的小電動停在巷口破舊車棚中,熟門熟路摸進第一個單元樓中,有大開的門中傳出讓人身心都舒暢的油煙味。「婆婆,倆灌餅,多加雞柳和火腿腸哈!」
這是他每次來都要給自己加餐的美味,白髮蒼蒼的阿婆手腳麻利,熟練在接單後給鐵板上鼓包的餅里灌已經攪好的雞蛋。見是他來了,還笑眯眯地多加一層果子上去。暖呼呼的餅裝在紙袋中,遞到他手裡的時候還很燙人。
「小子很久沒來了啊,去哪玩啦?」阿婆找錢的空擋還遞給他一罐牛奶,宋不難笑着接下,說自己最近可是去忙大事了。「好,年輕人就要好好工作。等有空時間了,幫婆婆給阿公燒點東西哈,不急。」
應下這事的宋不難拎着灌餅就往道子深處走,一直到盡頭處才停下腳步。那是個紅磚單獨蓋起來的小平房,緊湊的卡在兩棟樓之間。平日裡屋外擺滿篾條的地方此時空空蕩蕩,倒是站着不少西裝革履還戴着墨鏡的大漢在鎮門。
他好奇打量着於這裡格格不入的人,想往裡走卻被攔住。其中一個人冷冷開口說今天不營業,說着還伸手來推。宋不難從不吃這種虧,靈巧躲開後看着這人的臉,笑着說自己給個東西就走。
顯然是他的聲音夠大,裡面有熟悉聲音很快傳出來:「別管他們進來就行。」得到主人家允許的宋不難大搖大擺提着東西鑽進屋門,看到裡面坐着個頭髮花白面色不善的老頭。而紙火店老闆一如既往穿着舊薄棉襖坐在床上吧嗒吧嗒抽煙槍,手邊有個嶄新的皮箱。
老闆見他進來,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揮手示意他走近些。宋不難熟門熟路坐在他旁邊把灌餅遞過去一套說:「最近攢了好多單,今天都給你拿過來,弄好了幫我送店裡去。來,加了雞柳的,婆婆還多給份果子呢。」
被二人無視的老頭子顯然氣得不行,手中拐杖重重在地上磕了幾下,宋不難下意識去看,果不其然看到磚塊上被磕出個坑。老闆表現得泰然自若,將煙槍放去一邊就開始吃餅,不時發出代表好吃的哼哼聲。
「這位是……」宋不難秉着尊老愛幼的原則開口問。老闆頭也沒抬地回答說:「我爸。」驚訝於對方輩分的宋不難趕忙站起身問好,然後才借着燈光看清二人的確相似的面孔。
一個餅被老闆很快吃乾淨,只見男人心滿意足癱在床上,抽着煙去看宋不難遞來的簽紙,沒分給老頭子半個眼神。「這次沒大貨啊,要的都是錢和小件,明天就能給你弄齊咯。不過你這次出去弄的這事倒是有意思,怎麼還跟鬼差幹起來了。」
宋不難聳肩表示沒辦法,底下那破事比上面可多多了。但面對老頭子十分不友善的目光,他還是湊近老闆,小小聲說這麼讓人家坐着真的合適麼。老闆噗地吐出一口煙,這才同老頭子對視,懶洋洋打個哈欠說:「先回去吧,我這來活了,那事再說。」
老頭子被氣得更大力敲着地板,弄出的動靜讓門外的保鏢都探頭進來看。「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整日遊手好閒不修邊幅邋裡邋遢地窩在這種烏煙瘴氣之地,放着家中良田不管不顧,跑來給勞什子死人做紙火,你是要氣死我對麼!」
這番話讓宋不難震驚,他倒吸一口涼氣看向老闆,然後被對方的哈欠勾引也打起哈欠。他驚訝於老爺子的口才,短短兩句話里夾雜這麼多成語進去還沒有重樣的。
老闆表情漠然,撓着後腰滿不在乎吭聲說:「這話說的,你死了要用的紙火指不定得我包圓呢。而且你又不止我一個後人,非得我回去幹啥。行了行了,天色已晚,快回家吧,不然我媽又心急。」
眼看老頭子被氣得差點用拐杖來敲他腦殼,結果最後還是恨恨地走了,咬牙切齒跟門口的人喊還等什麼,回家。
門外很快安靜下來,宋不難才開始吃他自己那份餅,好奇地八卦道:「今年第幾回了這,咋越來越急呢。」
「鬼曉得什麼毛病,每次就那一套說辭,我都會背了。」老闆這才露出不屑與嫌棄的表情,把看完的簽紙壓在枕頭底下,整個人放鬆地躺平在床上舒展身體,「兄弟姐妹加起來六個,逮着我可勁薅,煩死了。」
「證明你厲害唄,一個更比六個強。」宋不難樂呵道,「明天想吃啥給我說啊,去店裡咱倆好好聚一聚。前幾次來看你忙得腳不沾地,我都沒好意思叫你。」
老闆表示沒問題,扯過被子給自己蓋上,愜意地合眼跟他說首先得有酒,再來個肘子。宋不難把塑料袋揉團丟進垃圾桶,起身說肘子可以有。
「你能喝酒了?」他好奇。老闆聞言嘖嘖兩聲,斜着眼瞧他說:「怎麼跟你嫂子一樣,天天管我喝酒。明天去如果不準備,我就把紙火全塞你嘴裡。」
成功被威脅的宋不難雙手比OK後離開,外面天色已經完全黑掉,走出通道後他忙不迭往家趕。路上買了點水果,心想得給辛夷整的營養均衡些。
進家門就看到自己哥哥坐在沙發上看手機,聽到他進門的動靜是毫無反應。一般這種時候都代表他要跟自己「好好談一談」,宋不難躡手躡腳湊過去坐下,老老實實將手放在膝蓋上表現得十分乖巧。
「解釋一下。」屋裡沒有開燈,窗外透進的光讓宋不險面無表情的臉看着有些滲人,手機燈光打在臉上,正好讓宋不難看清自己哥哥眼中的怒火。他吞咽着口水,表面冷靜心裡已經巨浪滔天。
解釋?解釋什麼?這次去調查的結果?還是自己這些日子一條消息沒有?他頭腦風暴着去猜測對方意圖,鼻尖手心都是汗。
見自己弟弟又裝死,宋不險也不藏着掖着,直白繼續問說:「已經睡過了?」
猜到是不是要對沒給爸媽報備行程這事做檢討的宋不難猛然抬頭,被突如其來的車軲轆碾到了面門上。他腦中全是漿糊,不解地啊出聲。
宋不險語氣不善,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都帶回家了,還要說你們沒關係麼?」
開門被幽靈般出現的哥哥嚇到的宋不難真的忘記自己床上還躺着一位,明明手裡的水果就是給人家買的。他坐直身子,猛猛搖頭解釋說不是,自己帶他回來是因為他被陷害需要照顧一下。
「我倆現在的進度就是親嘴過……」深知撒謊只會被殺掉的宋不難十分真誠地告訴對方實際情況,說罷就聽到宋不險如釋重負地嘆氣,並且用腳踹他一下。
「再趕隨便讓男人上你床,爸那邊你就自己去求情。最近爸媽出去玩了,沒有兩三個月不回來,你最好想清楚該怎麼解釋和他的關係。見家長前敢發生更親密的事,你死。」
宋不難喜歡男人這事,家裡只有媽媽和哥哥知道,思想在愛情方面比較古板的爸爸對同性之間會有愛情一事嗤之以鼻,並激進的將之稱為都有病。雖然老頭從不催自己兩個兒子結婚,但也曾明里暗裡透露過最好不要有這種事情發生。
哥哥來得無聲無息走得也快,說完話給他放下爸媽留的零花錢就匆匆離開,宋不難委屈巴巴拎着水果往廚房走,下意識往臥室里看,慶幸辛夷還熟睡着。
他本來覺得自己喜歡男人這事會阻礙一輩子的愛情,大不了到時候跟爸說就是不想結婚來搪塞,可眼下遇到了真愛還答應人家要同居,老爸那關是必須過的坎。
乾脆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攤牌也能據理力爭一下。宋不難搓着蘋果,心中剛燃起的火苗在下一秒又倏而消失。自己是個男的,就是跟辛夷煮成熟飯了也不會有孩子,根本不會產生任何正面後果。
想到自己都能從鬼差那裡賺錢了,卻搞不定老爸接受自己喜歡男人這件事,宋不難突然覺得人生灰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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