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應當是七樓與八樓之間的一點空隙,四周的水泥抹面乾淨平滑,甚至有貼上去的反光條來指引方向。宋不難在其中爬行,偶爾能看到前方有一閃而逝的人影,只不過有岔路時,人影所在方位與反光條必定是相反。
他在第一個路口前猶豫過,思考自己是相信那個鬼魂好還是相信人類指引比較正常,但仔細觀察過四周情況後,決定還是信鬼魂要更安全些。
反光條所指的路上有着淅淅瀝瀝分散開來的暗色斑點,宋不難習慣性用手指蘸取後輕嗅,鐵鏽與腐壞的臭味表明這是血液。這裡的環境潮濕陰暗,血液沒有乾涸掉倒也正常,他嫌棄的將其抹在目測起來乾淨的牆面上,順着鬼魂方向爬去。
接下來的每個路口都能得到指引,對方只有肩膀往上的地方顯露,在幽暗環境中看頗有恐怖片的氣氛。但這樣的情況,如果在下面那層看,會不會是一個垂直的人身體滿天花板亂飄……宋不難讓自己止住想象,搖搖頭試圖把腦補出的畫面給刪掉,很想笑但又不禮貌也不是時候。
辛夷一定看不到鬼魂,從地面上某些血跡被磨擦過的痕跡看,如果他真的爬了上來,也應當是從反光條所指方向過去的。宋不難抿唇,掏出手機查看發現這裡並沒有信號。或者說,是從他們進入猛隼大樓那一刻起,信號就消失不見。
他能確定辛夷有着自保的能力,收起思考繼續順着指引前行,最終停在一個向下開的豁口前,底下沒有絲毫光線似乎是無底深淵。來到大樓前他倆估算過會出現的意外情況,就在工裝褲中裝了手電武器與一點緊急治療包,但眼下這種地方,要是帶了冷光棒就能更大限度的提升安全率。
猶豫間,那詭笑着的鬼魂再度出現,這次他們面對面,宋不難雖不怕卻也被猛然出現的人臉驚得哆嗦。或許是自己動作幅度過大,那人臉的笑容也擴大許多,他甚至從中讀出嘲諷意味。
這個人是沒有見過的面孔,光頭,看不出是男是女,雖笑着卻沒有張開嘴,唇角幾乎被扯去耳根所在,配上純灰色的眼睛與白色皮膚,叫人感覺並不舒服。
宋不難用手擋住手電筒的光,同對方對上視線,開口問為什麼要引他來到這裡。鬼魂嘴唇微微動着,有含糊不清的話語傳來,說自己受猛隼里那些鬼魂的託付,在這裡等你來探究秘密。
他瞬間就明白是哪些人,急忙問他們現在在哪,鬼魂笑容收斂些許,答說已經被鬼差接走了。這是早有預感的結果,宋不難接受。他不再猶豫,將手電筒卡死在肩膀上後直接跳了下去。
出門前裝了個迷你的弩機真是太機智了。宋不難原地將自己裝備好,打開手電筒準備一探究竟。這片區域的牆壁塗料是特製的,光打在上面仿佛被吸走般毫無反射,只能夠勉強照亮腳下的一點地方,連平日裡自己引以為傲的夜視力都變得不再好用。
鬼魂在他跳下去的時刻消失不見,任憑宋不難變着花樣喊他都不再出現,只留他一個在裡面兜來轉去。
這地方設置的如同迷宮,加上塗料的特殊性,會在不經意間因為視力疲勞而撞在牆上。宋不難已經撞了四次,每次都在自以為是拐角的地方,第一次撞擊力度最大,咚聲後他捂着腦袋蹲在地上斯哈很久才緩過勁。
後面便學聰明,拐彎前先用手試探,確認確實是路後再邁步。奈何如此小心的他還是被騙,設計者給了很多錯覺,比如凹下去一塊的牆壁,手雖摸不到牆面,走過去就能完美撞到。
宋不難照自己的衣服,果不其然上面沾上許多塗料碎屑,自我安慰說還好出門前換上了舊的深色T恤,這要是穿淺色的過來,一定能被氣死。
經過幾個轉彎後,宋不難發現自己徹底失去了方向感,轉身想要原路返回都做不到。可在這裡面兜兜轉轉許久,手電光都暗淡許多依舊找不到有用消息,他開始思考那個鬼魂忽悠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
會反思自己的人立定吸氣,深呼吸靜下心來更加仔細地邁步前行,他用腳去踢旁邊的牆,試圖找到暗門或者貼地擺放的東西一類。為了省電索性關閉手電筒,摸索着前進。
整個空間十分安靜,能夠清楚聽到自己的呼吸與心跳,偶爾製造動靜想着聽聽回聲的宋不難每次都無法得到收穫,那牆面不僅吸光,竟連聲音也一同吸走。
造這種地方的意義是什麼呢?宋不難心裡盤算。他倒是聽說過一些白事圈子裡的人在了保護自己收來的寶貝和秘密會造類似的地方來防備他人亂闖,但那裡面還會有其他機關密道來迷惑對方。還是說自己又錯過很多東西落伍了?
又或許這是個考驗,就連製造的人都不知道盡頭在哪,只希望有類似於自己這種的人接受挑戰去嘗試破局。可猛隼這樓蓋好也已經很多年,如此精密的地方想要後天開鑿出來並不容易,難不成是老早就盯好這地方而後蓋的大樓麼。也沒聽說過類似消息啊,宋不難皺眉。
他沒了最開始跳下來時想要大幹一場的心情,摸索着牆壁只管往前走,偶爾試探性地輕聲喚那個鬼魂看看有沒有回應。腳下的路倒是平整,走了這許久也沒感覺到台階或者上下坡,除過偶爾有阻塞感很強的部分外,其餘都很正常。
宋不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被純黑的環境影響了對時間流逝的概念,明明感覺已經走了很久很久,在看手機後發現只是三五分鐘而已。他開始心急,總覺得是有什麼東西在阻礙自己的判斷。
席地而坐,他關掉手電凝心靜氣去感受周圍一切,想着當初水蘇和小沒親身教學的提升感官的辦法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不被主觀意識干擾,他能在寂靜中清晰發現空氣的動向,有微微的風從一個方位傳來。
用最慢的速度起身前行,每一步都停下來去確定方位,他在手機上開啟計時,等徹底來到風口再去看,居然用了近半個小時。周遭還是漆黑一片,但冒出風的地方透露出微弱光斑,應當是缺口之類。
手電筒照射的瞬間,那詭笑的臉這次從天而降,悄無聲息地出現再度讓宋不難一個哆嗦。他直接罵出聲惹得對方笑容都收斂不見,陰惻惻用眼睛瞪他以表不滿。
「能不能正常點!」他也不服氣,伸手就要往對方頭上拍,鬼魂轉身消失在有孔的牆面之中,顯然那邊就是自己此行的終點。
按照一般留暗門的習慣,自動的活頁門是選擇概率最高的,但這裡沒有什麼觸發條件,想來應該是個推開或者拉開的設計。他用手指去摳那個小孔,很快確定面前的障礙物並沒有想象中的厚。
很好,這很給面子。
他起身做好準備抬腳就是一記猛踹。碎裂聲結束帶來的便是光亮。古舊燈泡的光並不刺眼,但對於在黑暗中待久的他也是個考驗,捂着眼睛適應好一會後他才能看清內里構造。
是個堆放紙質資料的小屋,隨意疊起的資料盒大多都已落滿灰塵,其中幾個有被抓握過的痕跡留存。那鬼魂就站在一沓資料前,吊兒郎當地用手隨意提醒他關注這個後再度消失。
宋不難無法分辨這個鬼魂屬於哪裡,深知對方有着屬於自己的獨特脾氣後不再詢問他還在不在,認真道過謝便去查看那一疊資料,內容真是出乎意料。
猛隼創立之初的目標,跟多城聯合維和隊差不多。由幾個城市中掌控權利的人拍板組建,以收費的方式去完成多個城市中各家各戶不方便做的一些事。後來因為內部管理分歧而逐漸走向衰退,是容城這邊的人決定接受這個組織,並將其搬遷至容城之中。
這棟樓原身是個老舊建築,城中幾大家族將這裡視作庫房,各自在裡面存放東西互相制約,在猛隼入駐容城後,大家大方地將其出讓,以那些小建築為基礎加蓋成樓,裡面有多少暗道幾乎沒有人知道。
而猛隼的前高層們並不想放棄這塊肥肉,幾經商議後統一意見,給這支隊伍分出三個部門來,其中所謂天部便是他們自己所在,對底下保密不透露身份;人部由各自的親信負責,算是互為監視,保證不會有人再起歪心思;地部則徹底為打工人,由天部留存人員資料,而後徹底放任其行動只需要完成任務。
自那之後猛隼意外沒再出現動盪,在容城站穩腳跟,變成遠近聞名的僱傭組織,只要錢到位,什麼都可以做。
也正是因為猛隼的成立,導致城中一個家族失去部分生意,短短几年就被其他幾家打壓,更因失勢有仇家上門尋仇,幾乎是一夜之間消失不見。
有傳聞說該家族的倖存者有密謀如何復仇,奈何消息縹緲如幻,這許多年只有無數瘋言瘋語流傳,卻從未見過動真格的。
也就在那個家族消失不久後,「偷生實驗」的概念被正式提出,並很快在外城的支持下開始。
說這兩件事沒有聯繫,宋不難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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