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的目光死死地鎖在卡特身上,眼裡閃過一絲興奮與堅定,他舉起大聲公,語氣帶著幾分急切:「朋友,你的名字是?」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邁開步伐,準備從SUV上走下來。
「先生,請留在車內。」
他的安保人員迅速靠上前,擋住車門,一名身材魁梧、戴著耳機的保鏢低聲提醒:「這裡人太多,不安全,讓我們安排——」
但雷恩根本沒理會。
他猛地將手搭在保鏢的肩上,語氣強硬:「你在阻止我做什麼?面前這位男人是真正的英雄!」
他提高了音量,向在場所有人吶喊:「為什麼你們要懷疑他?為什麼一個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人,現在竟然被一群西裝筆挺的混蛋視為異類?」
人群瞬間變得躁動起來,有些人原本還在懷疑卡特的身份,現在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改變態度,低聲交談著:「他說得對……我們本該尊敬這些士兵……」、「政府根本不在乎這些退伍軍人……」
安保人員無奈地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知道雷恩的個性,當他決定要做某件事時,沒人能夠改變他的想法。最終,領頭的保鏢稍微側身,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雷恩毫不遲疑地跨出車門,踏上堅硬的柏油路面,直接朝著卡特走來。
他大步向前,眼神緊鎖著卡特,完全忽視了四周的騷動。
卡特站在原地,身體微微繃緊,他不是個習慣成為焦點的人,但現在整個人群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雷恩停在他面前,近距離打量著他。
然後,他伸出了手,態度誠懇,語氣低沉而充滿力量:「士兵,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的部隊,以及你的士兵編號。」
他說話的語氣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沉重與敬意,彷彿在請求一個遺忘已久的名字,彷彿這不僅僅是例行詢問,而是一場遲來的承認——對於那些被拋棄的士兵,對於那些曾經為這個國家浴血奮戰,卻被社會遺忘的人。
卡特盯著雷恩伸出的手,心裡掀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情緒。他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伸出手,握住了雷恩的掌心。
「卡特·布萊克,」他開口,聲音微微沙啞,但穩定,「第108步兵團,士兵編號 254-09-721。」
這一刻,四周人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然後,掌聲開始響起,零星地,然後越來越大聲,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浪潮。
掌聲來得猝不及防,響徹整條街道,震得卡特的耳膜一時有些發悶。他微微一怔,手指僵硬地停在雷恩的掌心裡,一時間甚至忘了該不該收回。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被這樣對待過。
他早已習慣了冷漠,習慣了無視,習慣了成為一個被社會拋在陰影裡的幽靈,而此刻,這一雙雙手、一聲聲吶喊,卻將他拉回了某種他已經遺忘的世界。
他們……在為他鼓掌?
一旁有人吹起口哨,幾個年輕人激動地高舉拳頭,大聲吼道:「我們的英雄!」
「為卡特加油!」
有人興奮地拍著手,甚至還有人在角落裡高喊:「終於有人願意說出事實了!」
這些聲音雜亂、激動,甚至有些過於狂熱,但卡特只能站在原地,僵硬地承受著這一切。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甚至連雙腳都像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拋入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
他本該感到光榮,對吧?
但為什麼,他卻只覺得……不真實?
雷恩拿起大聲公,環視著這一群仍在鼓掌的人們,他的目光裡帶著一種深深的滿足,彷彿這一切早已在他的計算之中,但同時,又帶著某種誠懇得令人無法懷疑的熱情。
他舉起手,示意人群稍微安靜些,然後語氣沉穩地開口:「看看你們自己,我甚至不需要說任何話,你們就已經願意為這位英雄鼓掌、吶喊,這代表我們的社會——還有救。」
人群中有人點頭,低聲交談著,還有人興奮地再次揮舞拳頭。
雷恩的眼神重新落回卡特身上,他的語氣變得更加低沉,帶著一種幾乎近乎悲痛的懇求:「但我們現在要知道的是——卡特先生,」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語氣一沉,清晰地問道:
「我們的政府,是怎麼對待你的?」
這句話像是一顆鉛球,重重地砸進了卡特的胃裡。
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卡特感覺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這麼多年來的壓抑與憤怒像是一條被困在狹小水管裡的洪流,而現在,雷恩用一句話將閥門狠狠扭開——
他還能繼續沉默嗎?
雷恩沒有再等,他直接把大聲公塞進了卡特的手裡,那種堅決的力道,讓卡特下意識地接住,指尖感受到金屬的冰冷。
「說吧,戰士。」雷恩低聲地說,語氣不帶絲毫強迫,而是一種誠懇的請求,「我知道你們受苦太久了。」
卡特猛地抬起頭,與雷恩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那雙深邃、篤定的眼睛裡,沒有虛偽,沒有算計,只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同理與理解。
那一刻,卡特的喉頭像是被狠狠地掐住了,胸腔裡的空氣堵塞得難以呼吸。
他握著大聲公的手微微顫抖,手指不受控制地緊抓著握柄,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他想說話,他有太多想說的話,這些年來積壓的憤怒、不甘、失望、痛苦,全都擠在他的喉嚨裡,想要奪門而出。
但該說什麼?
該從哪裡開始?
從他十八歲那年踏進軍營,接受嚴苛的訓練?
從他二十歲那年第一次上戰場,看著戰友的屍體四分五裂,腦漿灑滿泥地?
從他拿著步槍,瞄準敵人,扣下扳機的瞬間,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只是另一枚被操控的棋子?
還是該從他退伍的那一天開始?
那一天,他以為他將回到一個值得他奮戰的國家,卻發現他的名字不在任何表彰名單上,沒有人感謝他,沒有人記得他。政府沒有給他應得的補助,沒有給他一份穩定的工作,沒有給他哪怕是一句「辛苦了」。
他是個戰士,卻像個被用完即丟的工具,像是軍隊的垃圾場裡扔出來的生鏽槍枝,連二手市場都沒人想收購。
這些話——這些話該怎麼說?
他顫顫巍巍地抬起大聲公,四周的人都在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他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關注過,從來沒有機會站在這樣的地方,被這麼多人期待著、支持著、聆聽著。
他的喉嚨緊得快要窒息,心臟跳動得像要衝破胸膛,他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然後微微張開嘴——
但聲音卻哽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他閉上眼睛,指節緊扣著大聲公,腦中的思緒萬千,翻滾成一片混亂的漩渦。
該說什麼?
該怎麼說?
他不是演講家,他只是個被遺忘的士兵。
但這一刻,他知道,他不能再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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